第8部分 (第2/5页)
里大找。
九老太爷开口先解释为什么下葬前应当把这件事办了。他行九是大排行,老太爷从前只有他这一个兄弟,跟哥哥,官也做得不小,也像在座的许多遗老,还留着辫子,折衷地盘在瓜皮帽底下,免得引人注目。他生得瘦小,一张白净的孩儿面,没有一点胡子渣子,真看不出是五十多岁的人,偏着身子坐在太师椅上,就像是过年过节小辈来磕头,他不得已,坐在那里〃受头〃的那副神气。
老朱先生报账,喃喃念着几亩几分几厘,几户存折,几箱银器,几箱磁器,念得飞快,简直叫人跟不上。他每次停下来和上边说话,一定先把玳瑁边眼镜先摘下来。戴眼镜是倚老卖老,没有敬意。现在读到三爷历年支的款子,除了那两次老太太拿出钱来替他还债不算,原来他支的钱算是他借公账上的,银娣本来连这一点都不确定。看他若无其事,显然早已预先知道,拿起茶碗来喝了一口,从下嘴唇上摘掉一片茶叶。今天是他总算账的日子,他这些年都像是跟它赛跑一样,来不及地花钱。现在这一天到底来了,一座山似的当前挡着路。她也在这里,对面坐着。两个人白布衣服相映着,有一种惨淡的光照在脸上,她不由得想起戏上白盔白甲,阵前相见。她力竭捺下脸上的微笑,但是她知道他不是不觉得。他们难道什么都不给他留下?不会吧?老太太在的时候不见得知道?也难说。越到后来,她有许多事都�可不知道。也许谁也不晓得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形。照理当然不能都给他拿去还债──他外面欠了那么许多。不过大爷想必还是很费了番手脚。他自己当然不便说这话,长辈也都不肯叫人家儿子一文无著。
他还剩下四千多块,折田地给他。
〃田地是中兴的基本,万一有个什么,也有个退步,〃九老太爷说。
芜湖最好的田归他。她的在北边。他母亲的首饰照样分给他做纪念,连金条金叶子都算在内。
〃股票费事,二房没有男人,少拿点股票,多分点房地产,省心。〃
账房读得告一段落,后来才知道是完了。渐渐有人低声谈笑两句,抹鼻�打喷嚏,抖开扇子。
她是硬着头皮开口的,喉咙也僵硬得不像自己。
〃九老太爷,那我们太吃亏了。〃
突然�静下来,女人的声音显得又尖又薄,扁平得像剃刀。
〃现在这种年头,年年打仗,北边的田收租难,房子也要在上海才值钱。是九老太爷说的,二房没有男人。孩子又还小,将来的日子长着呢,孤儿寡妇,叫我们怎么过?〃
骇异的寂静简直刺耳,滋滋响着,像一张唱片唱完了还在磨下去。所有的眼睛都掉过去不望着她。
九老太爷略咳了声嗽。〃二奶奶这话,时世不好是真的。现在时世不同了,当然你们现在不能像老太太在世的时候。现在这时候谁不想省着点?你还好,家里人少,人家儿女多的也一样过,没办法。你们三房是不用说,更为难了。今天的事并不是我做主,是大家公定的,也还费了点斟酌。亲兄弟明算账,不过我们家向来适可而止,到底是自己骨肉,一只笔写不出两个姚字来。子耘你觉得怎么样?你是他们的舅舅,你说的话有份量。〃
舅老太爷连连哈着腰笑着。〃今天有九老太爷在这儿,当然还是要九老太爷操心,我到底是外人。〃
〃你是至亲,他们自己母亲的同胞兄弟。〃
〃到底差一层,差一层。今天当着姚家这些长辈,没有我说话的份。〃
〃景怀你说怎么样?别让我一个人说话,欺负孤儿寡妇,我�当不起。〃
她红了脸,眼泪汪汪起来。〃九老太爷这话我�当不起。我是实在急得没办法,不要得罪了长辈。一个寡妇守着两个死钱,往后只有出没有进。不是我吃不了苦,可怜二爷才留下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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