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 (第2/5页)
漏脸。〃
圆光那天,他出去在小旅馆里开了个房间,那地方不怕碰见熟人。他叫茶房去买一碗猪血,茶房面不改色,回说这时候肉店关门了,买不到新鲜的猪血,要到天亮才杀猪。但是答应多给小账,不久就拿了一碗深红色的黏液来。他有点疑心,不知道是什么血。要了一面镜子,用手指蘸着浓浓地抹了一脸。实在腥气得厉害,他躺在床上老睡不着。仰天躺着,不让面颊碰着枕头,唯恐擦坏了面具。血渐渐干了,紧紧地牵着皮肤。旅馆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许多人开着房间打麻将,哗啦哗啦洗牌的声音像潮水一样。别的房间里有女人唱小调。楼窗下面是个尿臊臭的小衖堂,关上窗又太热,怕汗出多了,�掉了猪血。
一个小贩在旅馆甬道里叫卖鸭肫肝、鸭十件。
〃买白兰花!〃娇滴滴的苏州口音的女孩子,转着他的门钮。门锁着,她蓬蓬蓬敲门。〃先生,白兰花要�?〃
跑旅馆的女孩子自然也不是正经人,有人拉她们进来胡闹,顺手牵羊会偷东西的。
到了后半夜渐渐静下来了。有两个没人要的女人还在穿堂里跟茶房打情骂俏,挨着不走,回去不免一顿打。有人大声吐痰,跟着一阵拖鞋声,开了门叫茶房买两碗排骨面。
他本来没预备在这里过夜。这时候危险早已过去了,就开门叫茶房打脸水来。洗了脸,一盆水通红的。小房间里一股子血腥气,像杀了人似的。
他带了几只臭虫回来,三奶奶抓着痒醒了过来,叫李妈来捉臭虫。李妈扯着电线辂辘,把一盏灯拉下来在床上照着,惺忪地跪在踏板上,把被窝与紫方格台湾席都掀过来,到处找。
〃他们圆光怎么样?〃三奶奶问。〃闹到什么时候?〃
〃早散了,还不到十一点。嗳,不要说,倒是真有点奇怪──在人堆里随便拣了个小孩,是隔壁看门的儿子,才八岁,叫他看贴在墙上那张白纸。〃小孩〃眼睛干净〃,看得见鬼。童男更纯洁。
〃看见什么没有?〃
〃先看不见。过了好些时候,说看见一个红脸的人。〃
〃红脸──那是谁?可像是我们认识的人?〃
〃就是奇怪,他说没有眼睛鼻子,就是一张大红脸。〃
〃嗳哟,吓死人了,〃三奶奶笑着说。〃还看见什么?〃
〃别的没有了。〃
〃红脸,就光是脸红红的,还是真像关公似的?〃
〃说是真红。〃
〃做贼心虚,当然应当脸红。是男是女?〃
〃他说看不出。〃
〃这孩子怎么了?是近视眼?〃
三爷忽然吃吃笑了一声。〃也许他不是童男子,眼睛不干净。〃
〃你反正──〃三奶奶啐了他一声。
他高兴极了,想想真是侥幸,幸亏预先防备,自己还觉得像个傻子似的,在那臭虫窝里受了半天罪。
第七章
在浴佛寺替老太爷做六十岁阴寿,女眷一连串坐着马车到庙里去,招摇过市像游行一样。家里男人先去了。银娣带着女佣,奶妈抱着孩子,同坐一辆敞篷车。她的出锋皮袄元宝领四周露出银鼠里子,雪白的毛托着浓抹胭脂的面颊。街上人人都回过头来看,吃了一惊似的,尽管前面已经过了好几辆车,也尽有年轻的脸,嵌在同样的珍珠头面与两条通红的胭脂里。在头面与元宝领之间,只剩下一块菱角形的脸,但是似乎仍旧看得出分别来。那胭脂在她脸上不太触目,她皮肤黑些。在她脸上不过是个深红的阴影,别人就是红红白白像个小糖人
似的,显得乡气。她们这浩浩荡荡的行列与她车上的婴儿表出她的身分,那胭脂又一望而知是北方人,不会拿她误认为坐马车上张园吃茶的倌人。但是搽这些胭脂还是像唱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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