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 (第3/4页)

厢跑一厢直了声地喊,跑着跑着就倒了。文恭把阎连长拽起来背上,文恭说冲你头先那会儿,就该让水把你也拉走。阎连长在文恭背上还喊,硬是把一拨人都压到岸上。赶上了岸,阎连长就不行了,文恭那个哭啊!”

老柳说:“这事怨不得阎连长,换了我也会这么做。”

“文恭小子不含糊,转过年就升上班长,管十二号人呐!可惜了万义,要不在河里,兴许能活过来。”老孟头翻过身去,背对着灯,“官家给了五百斤苞米,还有山前张广开、周玉玺,都是……五百斤苞米……”老孟头声音渐渐迟缓,随之响起不连贯的鼾声。爷孙俩睡一张床,小男孩也睡熟了,从我这面望过去,被头上面露出的两个脑袋,一个是黑的,一个是白的。

“还不值一头骡子钱,”老柳把敷腿的毛巾揭下来扔到脸盆里,“就是一头毛驴价,老李你说说,这不就一头毛驴价吗!一条命五百斤苞米,像我这一条腿不当一百斤苞米!”

张望唐河镇(5)

“政府也有难处,”我说,“死了那么多人……”

“死了倒痛快,像我弄得残缺不全的,真不如当初给个痛快,让我老娘也得五百斤苞米。”

“听说大城市里能安假肢,”我说,“你能和正常人一样。”

“裤脚放下来,再弄双皮鞋一穿,可里面还是假的。”老柳冷笑,“刚回来那阵,我也展扬,区里县里开慰问会,大姑娘给我戴花,我老娘乐得什么似的,以为她儿子这回混出名堂了,张罗找人给我提媒。可谁跟我呀,缺一条腿不说,还破了相。”他重重往床上一躺,那截断腿秃尾巴似的向上翘了一下,“他奶奶的,这辈子算没咒念了!”

我睡在床上,总忘不了自己是在悬崖边缘,感觉唐河水就在身底下流过,一股潮润的凉气沁透全身。船码头的灯光斜照进来,房间里影影绰绰的,老孟头和他孙子的鼾声此伏彼起,梦呓中的老柳在发狠磨牙。我想李广武要走得快的话,这时候他该在海上,也许他穿着我的蓝制服,正在甲板上抽烟,或者在舱里与人闲聊。他匆匆越海过来,似乎就为了把他的身份塞给我,也许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预见了事情的结果,因为他实在没有必要带来身份和荣誉的全部记录。看着我按他的设置一步步走进去,我想他会自鸣得意的。

半夜的时候,码头上喧闹起来,嘈杂的喊叫声、铁器撞击声和哗哗的水声交织在一起。进港的小火轮鸣响了汽笛,潮水从河口涌进来,汹涌着向北面腹地涌去,靠岸的船上晃动着马灯,有人正在装卸货物。从窗口望出去,唐河河面顷刻宽阔了许多。大概是码头上的噪声惊醒了老柳,他爬起来,咔哒咔哒拄着拐杖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他发现我坐在窗口,说你一直没睡吗?我说看看河,唐河潮水真大!

“看吧,”他说,“往后你就是唐河人了。”

闲来无事,我几乎走遍了唐河镇。小城给人的印象不错,街道是石板路面,房子也多是花岗岩砌成的,走在街上,满眼是花岗岩的青色,感觉整洁、悦目。城里只有两条街,依河取西北东南走向,东面一条街紧傍唐河,叫正仁街,当地人也叫下街。商家店铺多在下街,据说唐河开埠最初只有这一条街,那时候河岸上的客店、杂货铺和饭馆子做的都是商船生意,西面那条街地势要高一些,就叫上街,县府、学校和一些新兴办的小工厂都在上街。上街中端有一个小教堂,教堂前的广场也是菜市场。城西是一片平甸子,阡陌纵横,多是菜地和水稻田,再往西,靠山的地方另有一条热水河。城北是屏风山,山不高,不过百米的样子。天气晴好的时候我上过屏风山,从山上往北望能看见绰约的长白山余脉,再近些,一些丘陵逶迤而下,像章鱼的触手一样伸展开,其中一条的尽头便是屏风山。从屏风山看下去,城里一片黑瓦屋顶,由北向南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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