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部分 (第3/5页)

与抱负,也都曾有不可一世的自许与自期。但天下之中,如你我辈,就算不多,百数十人总还是有的,可有谁有毅力能在这纷繁人世中理清头绪,坚定果毅,廓清整理,再开一场让人心有所皈依的轶序?我知袁老大手下缇骑每有横暴不法、骚扰万民之处,但辕门之中,就没有此事。凭心而论,赵老,这世事就由你我来做,就有信心比他做得更好?我无能力面对这现实中那份残缺纷乱的头绪与碎片,在一片狼藉与废墟中给属下、给国人指就一个可以触及的前景与鹄的,也没能力构建一个哪怕很糟糕但还算完整的轶序。”

“做为属下,我就算再夸袁老大如何英雄了得他人也未见会采信。但如我华胄,是甘心在他的指挥之下仅做为一枚棋子的。是袁老大教会我认识到:现实只是如此,哪怕要整顿一件小小的事业,做一点小小的改动,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而敢于直面此滔滔人世的,不称英雄,还叫什么?”

赵无量只觉自己入世的信心已在他言语之下一句句消解。如华胄所说,他爱的真是那一个必亡的家国吗?而就算给他时机,他是不是能比袁某人整顿出一个更好的万民乐业的轶序?他是老人,胜败多见,知道年轻之人,往往把自己的欲望当作了能力。

自己是不是也不过仅有欲望,而乏能力?城头芜阔,两人相对,虽敌意在胸,但一种寂寞不知何时已在你不知不觉中袭来。

这是这天地生民所需共面的一场寂寞,在这天地长风间,浸着彼此的心。

——这寂寞真的广大啊。赵无量一旦把自己的思虑抽身出这些年苦苦争求,迎返二帝、重建宗庙的欲望之外,就觉出了那寂寞的强大。

人原来是靠欲望生活的,刚才华胄的话已让他联想到北宋两百年的过去。那几乎是一个从五代十国之中疮夷满体的病体到渐渐康复,到追逐奢欲,到不能自制,再到崩溃瓦解的一个完整过程。一念及此,他就不能不佩服袁老大,他就是要给这个重建偏安的朝廷,重新奔肆的欲望,尽已之力,设立一点秩序。他要给这勃发而起的欲望以一个限制。就是当朝强权如秦桧者流,他也曾屡加遏制。至于朝中大臣、江湖世家、四乡豪纵,他袁辰龙得罪的还算少了?费力劳民,兼并不法,鲸吞蚕食……这种种劣行,凭良心讲,袁辰龙在朝数年,是一直将之压制的。

而那,几乎是人人反对的。

当年东京城中的烟火,不只达官贵人用以自炫,就是荒郊野人,只要自居宋室子民,也是引以自豪的。你要限定那喷发的烟火,裁减人生的奢欲,有人愿从吗?

人欲为此,必须先灭已欲。他不能不承认,袁老大一向自居是极为朴素的。支持袁老大势成今日,感召同门的已绝不仅是他雄压天下的一点欲望,而是一种信念。光这一点,自己已不及他多矣。

满朝文武,已有多少人在这欲望中见风使舵,顺势而进。如秦桧者辈,他们乘着他人奢欲之心满帆而进,来谋求自己那更加卑污的私欲。

小人——赵无量心中鄙夷的想。——他一向仇视袁老大,这仇视已种至心底深处,至今不改,但也不由第一次钦服起他中流击楫、浪扼孤舟的勇气。

不说别的,满朝文武,敢直抗秦相的奢欲的有几人?

敢拂逆当今的又有几人?

赵无量废然而慨。

半晌,赵无量干巴巴地道:“那照华老弟所说,就是武功练到再好,也不足以称为英雄了?”

——如果如此,江湖中千百年来的武人,所追诉的岂不都是一场空花梦幻?

华胄轻轻一拍腿:“我以前也这么看。虽然这么想很是难堪,但人是知耻而后勇的。我也一向认为自己武技已算不错,这么想明白后才知自己到底是谁。但今日,我又明白所谓英雄的另一重含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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