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部分 (第1/4页)

〃在院子里来着。〃

〃这儿的院子?〃我吃了一惊。

〃喏,附、附近那家宾馆为了招待顾客,一到夏天就放萤火虫吧?就是从那边错飞过来的。〃他一边说一边往大旅行箱里塞放衣服、本子等物。

暑假已经过去几周时间了,滞留宿舍的只有我们这样的人。我不大乐意回神户,继续打工,他因为有实习任务。现在实习已经结束,正准备回家。敢死队的家在山梨。

〃这个,送给女孩子,她肯定高兴得不行。〃他说。

〃谢谢〃

日落天黑,宿舍院里十分寂静,竟同废墟一般,国旗从旗杆降下,食堂窗口亮起灯光。由于学生人数减少,食堂的灯一般只亮一半。左半边是黑的,只有右半边亮。但还是微微荡漾着晚饭的味道,是奶油加热后的气味儿。

我拿起装有萤火虫的速溶咖啡瓶,爬上楼顶天台。天台上空无人影,不知谁忘收的白衬衣搭在晾衣绳上,活像一个什么空壳似的在晚风中摇来荡去。我顺着天台角上的铁梯爬上供水塔。圆筒形的供水塔白天吸足了热量,暖烘烘的。我在狭窄的空间里弓腰坐下,背靠栏杆。略微残缺的一轮苍白的月亮浮现在眼前,右侧可以望见新宿的夜景,左侧则是池袋的灯光。汽车头灯连成闪闪的光河,沿着大街往来川流不息。各色音响交汇成的柔弱的声波,宛如云层一般轻笼着街市的上空。

萤火虫在瓶底微微发光,它的光过于微弱,颜色过于浅淡了。我最后一次见到萤火虫是很早以前。但在我的记忆中,萤火虫该是在夏日夜幕中拖曳着鲜明璀璨得多的流光。于是我一向以为萤火虫发出的必然是那种灿烂的、燃烧般的光芒。

或许,萤火虫已经衰弱得奄奄一息。我提着瓶口轻轻晃了几晃,萤火虫把身子扑在瓶壁上,有气无力地扑棱一下。但它的光依然那么若隐若现。

我开始回想,最后一次看见萤火虫是什么时候呢?在什么地方呢?那情景我是想起来了,但场所和时间却无从记起。沉沉暗夜的水流声传来了,青砖砌就的旧式水门也出现了。那是一座要一上一下摇动手柄来启闭的水门,河并不大,水流不旺,岸边水草几乎覆盖了整个河面。四周一团漆黑,熄掉电筒,连脚下都不易看清。水门内的积水潭上方,交织着多达数百只的萤火虫。萤火宛似正在燃烧中的火星一样辉映着水面。

我合上眼帘,许久地沉浸在记忆的暗影里。风声比平时更为真切地传人耳畔。尽管风并不大,却在从我身旁吹过时留下了鲜明得不可思议的轨迹,当睁开眼睛的时候,夏夜已有些深了。

我打开瓶盖,拈出萤火虫,放在大约向外侧探出3厘米的给水塔边缘上。萤火虫仿佛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一摇一晃地绕着螺栓转了一周,停在疤痕一样凸起的漆皮上。接着向右爬了一会,确认再也走不通之后,又拐回左边。继之花了不少时间爬上螺栓顶,僵僵地蹲在那里,此后便木然不动,像断了气。

我凭依栏杆,细看那萤火虫。我和萤火虫双方都长久地一动未动。只有夜风从我们身边掠过。榉树在黑暗中磨擦着无数叶片,籁籁作响。

我久久、久久地等待着。过了很长很长时间,萤火虫才起身飞去。它顿有所悟似的,蓦地张开双翅,旋即穿过栏杆,淡淡的萤光在黑暗中滑行开来。它绕着水塔飞快地曳着光环,似乎要挽回失去的时光。为了等待风力的缓和,它又稍停了一会儿,然后向东飞去。

萤火虫消失之后,那光的轨迹仍久久地印在我脑海中。那微弱浅淡的光点,仿佛迷失方向的魂灵,在漆黑厚重的夜幕中往来彷徨。

我几次朝夜幕中伸出手去,指尖毫无所触,那小小的光点总是同指尖保持一点不可触及的距离。

挪威的森林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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