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 (第1/5页)
我把姥姥的手捧在脸旁,她的手还是那样糙糙的有点扎人。但原来那种厚实有力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皮包骨了。摸在我脸上有些冷冷的,因为这种骨感让我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它已经脆弱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什么时候会变凉。那种无助、无奈、无力,能把亲人的心揉碎。
“好、好,回来就好。”姥姥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见她的嘴唇在颤抖,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晚上,我坚持要在医院陪床,可姥姥说什么都不让。我明白她的心思,这个病房里都是危重病人,夜里常会有人死去,怕我害怕。但我知道如果我守在姥姥身边,她就安心了,不会觉得孤单。
姥姥中风,身体右半边已经瘫痪,摸上去冰凉。我掏出从日本带回的寒热痛(一种能产生热量的袋子),放在她右脚上想让她暖和暖和。然后给她按摩,帮她翻身,希望她会好受些。等我从身体按摩到脚的时候,才发现姥姥的脚上已经被烫起了一个蚕豆大的水疱!
姥姥的脚没有知觉,她感觉不到冷热、疼痛。看着这个大大的水疱,我真恨死了自己,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我叫来医生,他说,对于恢复能力差的老人,这种水疱不易自己吸收,很容易感染。我多想为她承担所有的痛楚,用我所有的能力和资本换取姥姥的康复和快乐。这个亮晶晶的水疱和姥姥在弥留前的模样,一起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永远不会消逝。
病榻前,姥姥睡觉的时候,我坐在她身边的小凳子上,一直无声地哭。她醒来的时候,我就朝她一直轻轻地笑。姥姥瘦弱的身体在顽强地和病魔斗争着,她清醒的时候经常轻声对我和妈妈说:“我怕,我怕……你们快走吧!快走!”她催促我回日本,让妈妈回北京。
强撑了一段日子,我必须回日本了,不走就更无法维持在国外的生计和学习。
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姥姥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我们的。我平时记忆力很好,却一直拒绝记住姥姥去世的日子。姥姥去世了好久,二姐才告诉我实情。她说,姥姥走的那天,我突然高烧,病得很重,还老讲胡话,说厨房里有人在做饭。
我在千万个骨灰盒旁游荡
知道姥姥走了,我又一个人安静地飞了回来。
姥姥还没有入葬,骨灰盒就存放在火葬场。到了上海,我谁也没找,自己在火葬场旁边一家很便宜的小旅馆住下。放下箱子,我第一次走进了火葬场。刚进门,我就听见撕心裂肺的嚎叫,今天又有人生死相隔。我突然想,一个人生下来的时候,他在哭,周围人在笑; 人走的时候,周围的人在哭,他在笑。如果我这一辈子能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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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姥姥最恨日本鬼子(2)
进了骨灰存放厅,我知道姥姥正在某个地方听着我的脚步声,等我去看她。可是那么多骨灰盒,怎么找呢?唯一的线索就是姥姥的名字叫浦敏。我问管理人员有没有登记,她已经见怪不怪了,“不知道哪天死的没法查,你自己找。”
我只好凭感觉一个个骨灰盒看过去,一层层,一排排,成千上万,已经找了一个多小时,我在千万个骨灰盒旁游荡。累了、冷了、急了,我开始哭,“姥姥,我回来陪您了,告诉我,您在哪儿呢?”感觉离姥姥越来越近,就是她,真找到了!
我用手轻轻地摸着那个沉重的小盒子,这是在世间我能和姥姥相连沟通的唯一物件。这种感觉总让我想起最后我给姥姥按摩时,她瘦得那一把骨头和冰冷的体温。我抱着骨灰盒,跟姥姥说话,不停地说,把分开的这几年我记得的每件事都说给她听。直到晚上殡仪馆关门的时候才肯离开。每天这里开门我就来,坐在这儿陪她,关门才走,就这样一连坐了好几天。
半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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