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 (第3/4页)
它。我知道有一句老话:赌博见人品;可是我要说:赌博者的手更能流露心性。因为所有的赌徒,或者说,差不多所有的赌徒,很快就能学到一种本领,会驾驭自己的面部表情——他们都会在衬衣硬领以上挂起一幅冷漠的假面,装出一派无动于衷的神色——他们迫使嘴角的皱纹向下牵动,咬紧牙关控制内心的激动,不让眼睛流露出明显的焦灼情绪。他们能把自己脸上棱棱突暴的筋肉拉平下来,扮成满不在乎的模样,真不愧技术高妙。然而,恰恰因为他们拼命集中注意力来控制面部,不想因此暴露心意,却正好忘了两只手,更忘了会有人只是观察他们的手,他们强带欢笑的嘴唇和故作镇静的目光所想掩盖的本性,早被别人从手式里全部猜透了。而这时,双手已把埋得最深的秘密毫无顾忌地泄露出来。因为,必然会有一个瞬间,所有这些竭力控制、似乎沉睡未醒的手指会突然一跃而起:那就是在转轮里的圆球掉进码池,哄然报出中彩数字的那一秒钟,就在这一秒钟,一百只手或五百只手不由自主纷纷有所动作,因人而异各具个性,种种潜在的本能全都表露无遗。谁要是像我这样,惯于观看这个手的舞台,他一定会感到,千差万别的性格总以各不相同出人意料的方式暴露出来,远比戏剧或是音乐更能荡人心弦。这种手的表情究竟怎样千般百样,我简直没法给您描述。有的活像野兽长着毛茸茸弯曲的手指,像蜘蛛似地把钱牢牢抓住,有的神经质地颤抖不已,长着血色全无的指甲,几乎不敢去拿钱,高尚的、卑鄙的、残暴的、猥琐的、诡诈奸巧的、如怨如诉的,无不应有尽有——给人的印象却是各各不同,因为,每一双手就反映出一种独特的人生,只有那些管台子人的四、五双手除外,这些人的手纯属机器,运作起来冷静精确,纯粹处理业务,完全置身事外。可是,这几双冷静的手,正因为跟那些昂扬兴奋的同类成了对照,却又大可鉴赏:他们好似群众暴动时街上的警察,武装整齐地稳站在汹涌奋激的人潮当中。除了这些,我个人还能享受一项乐趣:接连看了几天,我竟跟某些手成了知己,它们的种种习惯和脾性我都一见如故;几天以后我就能够从许多手里识别一些老朋友,我把它们像人似的分成讨人喜欢的和令人讨厌的两类;有的手没有风度,贪得无厌,令我十分反感,我总把目光移开,就像看见不堪入目的污秽。如果台子上忽然出现一只新手,那可就增添了我的感受和好奇:我往往忘了抬眼看看那人的脸貌,总觉得那不过是一张冷冷的社交场上的面具,呆呆地插在一件扣到脖子的礼服或珠光宝气的胸部上面而已。
“那天晚上我走进赌馆,有两只台子已经围满了人,于是我走向第三只台子,刚摸出几个金币预备下注,忽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阵非常奇怪的声响,让我大吃一惊。当时正当人人定晴个个紧张,心神似乎都被静默镇慑住了的一霎,每次当色子奔跑得疲惫无力只在最后两个码盘上跌撞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的静默。这时我竟听到一阵咯咯喳喳的响声,就像是骨节折裂了一般。我不由得向对面望了一眼,立刻见到——真的,我当时简直吓呆了!——两只我从没见过的手,一只右手一只左手,像两匹暴戾的猛兽正互相扭缠,在疯狂地搏斗着,使得那指节间发出如轧碎核桃一般的声响。那两只手美丽得少见,纤巧修长,却又丰润白晰,指甲没有血色、甲尖柔圆而带着珠泽。那整个晚上我一直盯着这双手——这双超群出众得世间绝无仅有的手,令我痴痴地发呆了——尤其使我震惊的是那双手上所表现出的激情,是那种狂热的感情,那样抽搐痉挛的互相扭结彼此纠缠。我一见就意识到,这里有个情感充沛的人,正把自己的全部激情一齐驱上手指,免得被这激情炸裂了胸膛,突然,在色子发着轻微的脆响落进码盘、管台子的唱出彩门的那一秒钟,这双手解开了,像两只猛兽被一颗枪弹同时击中似的,两只手一齐瘫倒,不仅显得筋疲力尽,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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