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 (第4/5页)

见你,虽然看不清你的面孔,但几乎都是甜蜜美好的回忆。我们一起从公园沿湖的小道上走下去,花开得正盛,压满了树梢枝头,你什么也没做,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就在梦中也觉得满心欢喜。可是这个梦,自从我明白了真相,就再也没有做过。

我发病被你们送到医院之后一直在想,什么是人,什么是爱,人为什么要活着,人为什么会痛苦。前三个问题我还没有想明白,但是最后一个问题我有了一些自己的见解。我觉得,除去肉体上的病痛不可避免,人类精神上的痛苦来源于对现实的不满,更准确来说,是认知和现实的落差,比如我希望花常开、月长圆,可是花总要谢、月总有缺,我没办法接受这个现实,所以我难过痛苦、恨不得大哭大叫、指天骂地,以期这个世界会按照我的希望来改变,可是即使恐龙和人类都灭绝了,这个世界还是会有条不紊地运转。

我想,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有三种。第一,世界按照我的意志来改变,我一哭,天就下雨,我一笑,就有晴空万里,我想花开月圆,时间就为我静止,我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在一个完美的世界。第二,世界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花开花谢、月圆月缺,都是生命的一部分,我只能强忍悲痛接受现实,哪怕要痛足一万年。第三,世界依旧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而我也不愿意痛苦下去,我不能改变世界,但我可以改变自己,时间不会为我停顿,但我却可以决定自己停顿的时间。

我考虑很久,决定选第三。

最近我常常想起姐姐的事。她一直对我很好,家里经济不富裕,她会剩下自己的零用给我买运动会用的短跑鞋。小学的时候有一年开家长会,爸妈都被工作绊住,是上高中的姐姐翘了半天的课,穿着我妈的套装,假扮大人坐在位置上听老师训话。她常常为功课上的事骂我,到后来连爸妈都放弃希望了,她还是雷打不动地骂我,这世界上有无数个声音说徐诚是白痴,只有她一直对我说:徐诚,你行。

我记得你曾经问我,有兄弟姐妹的感觉是怎样的。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我觉得很幸福。

你还记得我从医院逃跑在路上被你抓到的事吗?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假洋鬼子就是文森,拿刀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逼你放我去找你,现在想来,真是可笑极了。可是你一直以来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看着我呢?看着我吃饭、走路、复健,看着我跟你说话、问你是谁,看着我每天每天给你写傻死人的信!

我恨你,文森,我恨你。如果时间倒流,我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遇见你,我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爱过你。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姐姐死了。我和你爸爸都是杀人凶手。我永生永世不会原谅我自己。

那天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你给我看我们曾经在公园花树下的照片,我现在还给你。就跟我无数次梦到的一样,繁花硕蕾下,照片中的人穿着白衬衫黑裤子,他有高大的身材,强健的臂膀,他可以轻松把我举起,他满脸不羁的微笑。可我不认识他。我爱的那一个,他永不回来。

在医院的某一天晚上,我曾经梦到过你开车载我去找“文森”。天边的光芒非常微暗,分不清是黎明还是傍晚,两旁是茂密的绿色树林,你开了许久,可是眼前的路像是没有尽头,只是不停地延伸。我很着急,一直催问你到了没有,你总是回答我没有。然后雾来了,淡淡的白雾,像是从林子里涌出来,从前路上流下来,直到把我们的车子掩埋。你把车子停在路边,抱着我说,不要去。我摇头说不行。你在大雾中重新启动车子,窗外的空气又冷又湿,五米之外一片白茫茫,身后是无尽的黯淡,只有面前大雾深处有看不见的迷蒙的光。你问我,害怕吗?我说不,我觉得我们好像在排队上天堂。

我终于做了决定,安排好了一切。我不愿意再依赖任何人,我要把我的罪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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