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部分 (第2/4页)
血早结成了冰,他满身才没有沾上血。他那僵硬的身子从冰窟似的被窝里爬出来后,僵硬的脑子里突然轰的一声,好像一颗重磅炸弹炸在他身上,顿时血肉横飞。他想,大概是一个好心士兵,将那个遭枪击后死亡的同伴安置在这背风的巷子里,让他烟雾似的灵魂不至于被暴风吹散,能够及早升天。他没命地向巷子外飞跑逃命,劈劈拍拍,身后似响起了索命的鬼魂追赶的紧迫的脚步声。待他跑到火车站时,两只脚已碰破了,流着血。碰巧此时火车开动了,他才摔掉了索命鬼的追捕。他回到学校,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然后又大病了一场……
此事王笑天一直把它当作莫大的荣耀,不厌其繁地向别人宣传,加上此前他曾参加过迎接人民解放军入北京城的队伍,曾列队欢迎毛主席及党中央进驻北京,他一直把自己看成是共和国的开国功臣。只是别人与他的想法却不一样,说他不过是个不折不扣的可怜的胆小鬼。
党和政府从他的基本倾向着眼,认为他衷心拥护革命,积极参加革命,曾分配他在昆阳地区军管会工作,土改时还担任过土改工作队的分队长。可偏偏他又不争气,私自放走了曾用祠堂公款送他上学的恶霸地主的族长。组织上仍考虑其有一技之长,降职处分,要他到县中教书。他觉得无面再见江东父老,供职县中,丢人现眼,于是便远走白浪湖。这里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何况当时他在教学业务上确实高人一等,是只有实力的猴子,在白浪湖,他可以说是只当之无愧的老虎。因此,他狂妄傲慢,把别人看作儿孙辈,别人也无法奈何他。
不过,他生活中确实不如人意。虽然他才过而立之年,可在上民族学校前就讨了老婆,生下了一长串儿女。捉襟见肘,每月二十七元的工资,寅吃卯粮,下个月还未到,下个月的工资早借来用光了。于是常常挖了别人的好肉,来补自己的烂疮。他几乎每个月的月末都要往尤瑜房里跑,挪借几块钱度难关;上次借的为还,这次又借新债。尤瑜有求必应,从此尤瑜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尤瑜心想,对于他,讲大道理白搭,只有给他点实实在在的好处。
当太阳最后一抹余辉熄灭了的时候,尤瑜走到了王老师的家门口。所谓家,其实只有一间房子,不过是只笼子,关着他一家大小——六只文明的野兽。他的几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光着屁股。门口放着一只煤炉,正在冒着浓烟。在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好gmd遗留下来的烂摊子的时候,在解放不到几年的农村学校里,这种原始的野兽般的生活状态,一时确实难以改变。没有点灯,笼子里黑黢黢的。也不知王老师在这黑笼子里忙什么。
王老师,您在家吗?我正想和您说个急事。尤瑜隔着炉子冒出的黑烟,看到了他的黑影,十分虔敬而又十分高兴地说。
急事?不就是要学习苏联,把我们老老少少打扮成疯疯癫癫的俄国人!其实,光穿件衣服还不像,还有好多方面需要改造。俄国人的鼻子尖勾而长,眼睛泛蓝光。依我看,最好还是在我们的鼻子尖上挂个秤砣,把它拉得和俄国人的鼻字一样长;在我们的眼里泼瓶蓝墨水,让它和俄国人的眼睛一样蓝:这样才有三分像。游鱼子,别罗嗦,你快点给找个秤砣、找瓶蓝墨水来,否则,即使穿上花衣,还是不男不女,四不像!
王老师走出黑笼子拉长脸,做出鼻子挂上秤砣的模样。尤瑜望着他,觉得他的脸色比这黑黢黢的笼子更黑。他知道,王老师与他的关系并不坏。他的话虽有几分讽刺的意味,其中与他开玩笑的成分也不少。他正准备婉言劝导他,此时有个不落板的顽皮教师,尾随在尤瑜身后来看笑话。当他听到鼻子尖上挂秤砣的话,再也忍不住,嘿嘿哈哈,笑出来了。
笑什么?有胆子你就进来说。当面是人,背后成鬼,真不是东西!听到王老师的怒骂声,劈啪劈啪,那个人急急忙忙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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