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部分 (第4/4页)
面上,两只大手玩弄着一支蘸水笔,蓝墨水染绿了她七八个指头肚子。产妇的婆婆坐在一张小方凳上,面对着产房门口。她不停地扭动身体,凳子在她臀下吱吱叫着,她脸上的焦虑象一点即着的煤油。产房里悄然无声,器械打在搪瓷上的声音极其响亮,我感到寒冷从心里往外扩散,那扇乌黑|乳白的门阴森森地闭着。门里突然飞出一声惨叫,又一声惨叫,我的毛孔陡然关闭,屁股微微离开凳子。
我飞快地点燃一支烟。
妻子鄙夷地对我说:她太不中用啦。我生艳艳那会,也没哭,也没叫,上了产床一袋烟工夫,就生下来了。你也不在,谁也不在。早晚都是自己的活儿,谁也替不了。
产妇婆婆的脸上汗水涔涔,双手使劲抓着裤子,脖子伸向门,眼凸着,肚子一鼓鼓地喘气。一个穿浅灰色制服的高大小伙子推门进来,问老太太:生了吗?答:没有。怎么这么慢?小伙子说着,瞅瞅房里人,走到产房门口,侧耳听一阵,又拉开北边的门,走出去。妻子跟踪着他的背影,直到门碰回她的目光。妻子居高临下地问老太太:这是你的儿吗?老太太说:三儿。妻子说:看样子也不是个吃庄户饭的。老太太说:在供销社开汽车。他二哥在国务院里当秘书,他大哥在地委里统战。妻子说:您真好福气。妻子说:俺家里这个……
我转脸对着窗户。绿草地上色调已见出柔和来,十几只蓝蜻蜓在草尖上停着。麦茬地里黄光泛滥,偶有一点绿点缀其中,显出生气来。东西向公路上,沥青化出一湾湾油,犹如一块块碎玻璃闪光。玉米林里,那群追赶狐狸的男人们,把圈子缩小,几十个头低着,一点点往紧里凑。狗不再叫。男人们动得艰涩,屏住呼吸,眼珠子一定瞪得发绿,流着酸水。有几只手按着紧张的狗。玉米叶子被缓缓地推搡着,久旱而生的粘虫被晒死后,化成蜂蜜一样的汁液,玉米叶子像涂了水胶,又粘又亮。叶片边缘上的刺毛扎着裸露的皮肤,又痛又痒。狐狸的味道直冲鼻道,使那些人发昏,胃肠翻搅。四方八面往里缩着,人越见密,玉米棵棵被挤出去,狐狸的味道愈浓,中间挤着一个狐狸。狗脖子上的毛竖起来,呜呜地发着威。我像一颗拉了弦的手榴弹。我听到了千米之外咻咻的喘息,闻到了他们腑下的汗臭。在最后那一刻,几十个人直起腰,棒硬如木桩,站成一道栅栏。狐狸完了!你真笨,有多少深山老林你不去,有多少荒漠大泽你不去。男人们大发一声喊。狗叫声似放枪。二十几个男人一齐朝里倒了,一大片玉米叶子翻转。我知道狐狸完蛋了,这只曾经炼过丹曾经跑起来一路火光的大仙落了运。我错了,众人七零八落的从翻滚的叶子里冒出头来,嘈杂地喊叫着,把一地玉米撞得前仰后合,乱滚滚上了路。我眼前的玻璃上通红一亮,那条狐狸一溜火光从沟里上了公路,由西向东跑。人们散漫一条羊屎队伍,跟在几条狗后,几条狗短促沉闷地嚷着,跟在狐狸后面。那辆鲜红的摩托车又窜回来,蹦蹦跳跳的从人群中穿过去,离弦箭般射向狗尾,车上坐着的女子一手搂着骑手的腰,一手举着个塑料娃娃之类的东西,屁股不时跳离车座,口里发出猛禽鸣叫声。狐狸跑成一团贴地飞行的红火,一条花狗两条黑狗一辆红摩托等等穷追不舍。眼见着那狐狸跑得慢了,四条细腿点钞般轻动,三条狗趁机缩小着与狐狸的距离,伸口就能咬住狐狸尾巴的样子。我想这个狐狸完了。我又错了。狐狸一个立正站住,尾巴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