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部分 (第2/4页)

杈缝中落地。小女儿退到矮墙投下的那道窄窄的阴影里,袒着肚子,伸开两条小肥腿,鞋子脱下来扔在两边,一只离腿很近,一只离腿很远,收音机在两条腿中夹着,呜呜哇哇地响。

麦场上拉完碌碡再把场翻,满肚子苦水能对谁言。

妻子呼噜呼噜地哭着,一声声地紧。她步幅巨大,每一步都把麦穗扬起来,抬脚高高,像在泥泞中跋涉。

十七岁到李家挨打受骂,第二年丈夫死指望全断,靠娘家并无有兄弟姐妹,靠婆家无丈夫孤孤单单。

妻子哭得酣畅,步子跌跌撞撞,青石碌碡跟着她左一头右一头地瞎碰乱撞。父亲的腰伛偻得更厉害了,那顶破草帽随时都会从头上掉下来,但总也掉不下来。

在收音机絮絮叨叨的哭诉声中,女儿一动不动,双手搭在肚子上,眼望着麦场,眼皮落下去,抬起来,又落下去,又抬起来……女儿出生后三天,我从外地匆匆赶回来,她躺在妻子身边,从一条小被子里露出一张生着细毛的小脸,小脸,怎么会这么小?我又可怜她又厌恶她。她好像要表演给我看:把鼻子和眼睛挤在一起挤出一疙瘩皱纹,抽搐一会,突然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我大吃一惊,料想不到这么个小东西竟然会打喷嚏。打过喷嚏后,她放开脸,睁开眼,好像在看我,我觉得她的目光很短,并不能射到我的脸上。她哭了。妻子说:别哭,你看看谁来了?不认识,这就是你爹呀。我沉重地坐在方凳上,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是个爹了。妻子把女儿抱起来,解开怀,把一个与大Ru房相比显得很小的褐色奶头触到女儿嘴边。她的嘴翕动着,像鱼儿吞钩一样把与她的嘴相比显得很大的奶头吞下去。妻子用手往上提着不断地壅住女孩鼻孔的Ru房,面容庄严神秘,我看着她们,心中一片荒漠,见一个大人正向着那金子般辉煌的远古走去。

妻子的爹做贩卖猪皮生意,很能赚钱。他来看女儿,时间是寒冬腊月,风在河里怒吼着,把黄沙扬过河堤,一把把撒在屋顶的枯草上,打出一片细声。她的爹肥胖的脸上冻着一层油腻。他跟我的父亲寒暄几句,走进女儿房里,看着我,没说一句话,喝了一碗茶,站起来说:大,我给你送来六个猪蹄子,让你婆婆煮汤给你吃,吃猪蹄子发奶水。我送他到院子里,他从车兜里摸出猪蹄子,一个接一个扔在冻得裂纹的地上,有白的,有黑的,在地上蹦成一盘残棋。我说:你不吃过饭再走?他说:不吃了,我要去赶集。他姐夫,你孬好也是个吃国库粮的人,每月五十六十地挣着,咋就把家弄成这副穷酸样子?三间东倒西歪屋,两个半聋半瞎的爹娘,我闺女嫁到你家,是她穷鬼薄命。现如今坐月子的,吃的是鸡鸭鱼肉,睡的是绫罗绸缎,喝的是奶粉蜂蜜,你们家可倒好!我被他训斥得哑口无言。的确,在这个家里,是没有多少幸福的成分的,我、她、爹、娘,还有这个刚刚出世的小灾星,大家都感到委屈,都不仗义,可都得忍着,受着,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似乎命中注定,我送走岳父回来,见爹娘正瑟缩着肩膀,把猪蹄子收拾到屋里去。娘和爹用寒冷的眼睛看着我,仿佛我是主人,他们是奴隶。娘在灶下点着火,灶里抢出白色的浓烟,大力直冲房顶,又汹涌地折下来。爹和娘用袄袖子擦眼,把颧骨擦红了,把袄袖子擦亮了。我说:去他妈的,我堂堂的……竟要被这个屠户训斥。我抓起冻得硬邦邦的猪蹄子,用力摔到院子里,一颗接着一颗,好像投掷手榴弹,有一颗飞进嘎嘎作响的老杏树里,白蹄子在黑枝丫中碰撞着,好半天,才缓慢地落下来,惊飞一地麻雀。

你骂谁?妻子在屋里说。

我说:骂你的混账爹。

她说:你爹才混账。

你要是委屈,就跟你爹走,我说。

爆炸(6)

她说:你想得好,我孩子都有了,你还想休了我?党是怎么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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