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部分 (第1/4页)
在抗战初期,弘一法师相继在晋江革庵、泉州承天寺和开元寺等处,为僧众和居士们开讲《华严经大意》、《华严经普贤行愿品》等佛典,每讲都切嘱缁素读诵行愿品十万遍,以此功德回向,国难消除,民众安乐。十万遍行愿品文字之多、篇幅之长,可以想见,但弟子和居士们都深感弘一法师对国家民族的忠心和诚意,表示要用一年工夫认真念完。一天早晨,弘一法师在承天寺食堂用餐,当食之际,禁不住潸然流涕,备极痛苦地对弟子们说:“吾人所吃的是中华之粟,所饮的是温陵之水,身为佛子,此时此刻,不能共纾国难予万一,为释迦如来张点体面,自揣不如一只狗子,狗子尚能为主守门,吾人却一无所用,而犹腼颜受食,能无愧于心乎!”
弟子们听着弘一法师的话,也都泣不成声,悲痛异常。在这之后,他每有开讲,座位后面的墙壁上,挂起了一幅由其亲手书写的中堂:“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后有跋语曰:“佛者,觉也。觉了真理,乃能誓舍身命,牺牲一切,勇猛精进,救护国家。是故救国必须念佛。”
泉州处于战事前沿,日本人的飞机不断轰炸,时时处在危殆之中。弘一法师却依然独往独来,集众演讲,弘法开示,在心灵高洁的人面前,无论多么强大的暴力机器,也是孱弱不堪的。弘一法师在写给丰子恺的信中说:
黄花。夕阳。山外山(4)
“……朽人出家已来,恒自韬晦,罕预讲务。乃今岁正月至泉州后,法缘殊胜,昔所未有,几如江流奔腾不可歇止。朽人亦发愿为法舍身。虽所居之处,飞机日至数次(大炮叠鸣,玻璃窗震动),又与军队同住(军人住寺内),朽人亦安乐如恒,盖已成为习惯矣。幸在各地演讲,听者甚众,皆悉欢喜。于兵戈扰攘时,朽人愿尽绵力,以安慰受诸痛苦惊惶忧恼诸众生等,当为仁者所赞喜……”
弘一法师弘法的誓愿和对民族的大爱已经在他肉身长驻。他在答友人的信中说:“一生之中晚节最为要紧,愿与仁等共勉之也。亭亭菊一枝,高标矗劲节。云何色殷红?殉教应流血。”“对付敌难,舍身殉教,朽人于四年前已有决心,曾与传贯师言及。古诗云:‘莫嫌老圃秋容淡,犹有黄花晚节香。’”
无论宗教还是人生的追求,很是需要一种殉教的精魂。西方有句话“殉教者的血是教会的种子”。记得明代最大的异端李贽被逮诏狱,于同年三月十五日取剃头刀自刎。尚未断气时,侍者问他“痛否”,他以指蘸血写道:“不痛。”侍者又问:“何以自戕?”答:“七十老翁何所求!”第二天凌晨,李贽在狱中与世长辞。其实皇帝并没有要处死李贽的意思,充其量不过是发回原籍看管而已。然而李贽却执意要死在皇城之中,实现他“荣死诏狱”的理想,仿佛基督在十字架上实现了圆满一般。殉教和殉道一样,无有殉道之人,就无法唤起沉潜的东西。弘一法师是以殉教为古老的大地招魂。一个人要行己有耻,无论墨迹和血迹,他们连同他们的精神已经傲然挺立着,既是对国人,也是在日本人面前。
在民族最艰苦的日子,弘一法师怀着对佛和民族的深刻的信仰和爱,不避艰危,不避鲜血,这是自古高僧大德和屈原的血管里都流淌着的血液啊。
很可惜,弘一法师未能看到异族的残暴的毁灭,便于一九四二年农历九月初四圆寂。是晚七时四十五分,弘一法师呼吸少促。妙莲法师等待弘一法师吉祥卧后,按其遗嘱,开始助念,诵《普贤行愿品赞》。少顷,弘一法师眼中淌下晶莹的泪珠。妙莲法师等知道,这是他悲欣交集之感的流露。
我们不能不钦佩弘一法师向死的从容与淡定,当他觉得生命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召妙莲法师入室,嘱托圆寂之事:
(一)在已停止说话,及呼吸短促,或神智昏迷之时,即须预备助念应需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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