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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失傳的民歌
烏塘的雨是我見過的世界上最骯髒的雨了,可稱為&ldo;黑雨&rdo;。雨由天庭灑向大地的時候,裹挾了懸浮於半空的煤塵,雨便改變了清純的本色。烏塘人因而喜歡打黑傘。眾多的打黑傘的人行走在縱橫交錯的街巷中,讓人以為烏塘落了一群龐大的烏鴉。即便如此,雨過天晴,烏塘還是顯得清亮了許多。
周二聽說我想搜集民歌,就讓我到回陽巷的深井畫店去。他說畫店的主人陳紹純,最喜歡唱民歌了。不過他唱的歌有點悲,人們都說那是&ldo;喪曲&rdo;。他老婆不允許他在家唱,他就在畫店唱。回陽巷的商販,最不喜歡與他為鄰了。你這邊生意剛開張,那邊就傳來了他唱喪曲的聲音,誰不忌諱呢。所以毗鄰畫店的商鋪,從燒餅鋪到狗肉店再到理髮店,已經幾易其主。如今與它相挨的,是家壽衣店。
周二嫂套上驢車,和蔣三生到火車站招攬生意去了。三生騎在家裡的屋頂上,周二嫂喊他的時候,他激靈了一下,差點一個跟頭從屋頂跌下來。周二嫂對我說,自從蔣百失蹤後,這孩子就不愛呆在屋裡,他除了喜歡到旅店玩,還愛坐在自家的屋頂望天。有的時候他在屋頂一坐就是一下午,似乎在張望他父親歸來。
蔣百是如何失蹤的呢?聽周二說,蔣百在小鷹嶺礦採煤,是個性情溫順的人。下礦歸來,他愛喝上幾盅酒,蔣百嫂因而練就了一手做下酒菜的好手藝。小鷹嶺是個大礦,一共有六個作業點,每個作業點都要有一到兩個班次在作業,而每班次是十人。礦井出事那天,蔣百早晨時離開家去礦上了,可他傍晚沒再回來。從蔣百所在的班次的事故工作面上找到了九具屍體,惟獨沒有蔣百的。礦長說,蔣百那天根本沒有到小鷹嶺,下井的是九個人。這麼說,蔣百那天是去別的地方了。他雖然倖免於難,但是形跡杳然,沒人知道他去哪兒了。大家對蔣百的失蹤有多種猜測,有人說他拋棄了蔣百嫂,尋他中學時的相好去了;有人說蔣百被人害了,行兇者早已將他焚屍滅跡。還有更荒唐的說法,說蔣百厭倦了井下生活,到深山古剎做和尚去了。蔣百嫂原先是個羞澀的人,蔣百失蹤後,她變了一個人似的,三天兩頭就去酒館買醉,花錢大手大腳的,人也變得浪蕩了,隔三差五就領男人回家去住。烏塘的許多女人因而敵視蔣百嫂,怕自家男人被她勾引了去。蔣百嫂原來受僱於一家託兒所,給人看小孩子,蔣百失蹤後,她就到集市賣油茶麵去了。
周二告訴我,派出所曾對蔣百失蹤的事,調查過一些人,問他們在礦難的那天是否見過蔣百?結果有兩個人見過他,一個是糧庫的退休工人老周頭,一個是郵局的顧小栓,他們都說蔣百那天早晨穿著藍色的工作服,戴著礦帽,去汽礦站搭乘礦車。蔣百身後,還跟著他家的狗。它每天早晨忠心耿耿地把蔣百送上礦車,黃昏時再跑到礦車停靠地,歡天喜地地把主人迎回來。所以蔣百失蹤後,這狗就不入家門,依然在傍晚時去接主人。礦車一停下,它就湊上前,但下車的人總是讓它失望。它以前威風凜凜的,如今卻憔悴不堪,烏塘人因而喜愛這條忠實於主人的狗,一些飯館的老闆見它從街巷中走來,常撇一些香腸和牛肉給它。
回陽巷是一條幽長的巷子,深井畫店就在這巷子的盡頭,果然與一家壽衣店相鄰著。畫店很小,有一扇西窗,西北角的棚頂打著一個菱形木方,木方下垂下來幾條鐵鏈,鉤著幾幅畫。我見過的畫店,畫都是懸掛在牆壁或者是倚在牆角的,沒有像深井畫店這樣把畫吊在棚頂下的,這做派倒有些像肉鋪和洗染店了。畫店的東北角,是個一丈見方的櫃檯,一個面容清癯的老人正俯在那兒畫著什麼。聽見門響,他皺了一下眉,但並未抬頭。我問他,您就是陳紹純先生嗎?他仍未抬頭,而是抽了一下嘴角,微微點了點頭。我湊到櫃檯前,見他正在畫荷。那荷花沒有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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