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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接著慨嘆被不明不白拋棄了的蔣百嫂,慨嘆糊裡糊塗沒了爹的蔣三生,慨嘆採煤不是人幹的活兒。本來他們的飯已吃完了,慨嘆來慨嘆去,他們覺得世事難料,就說不如趁著休班,一醉方休,明天下了井,能不能回來,還兩說著呢。我這才明白,他們也是礦工,難怪他們的臉那麼黑呢,好像每一道皺紋里都淤積著煤渣。他們要了一斤燒酒,兩個小菜,開始了新一輪的吃喝。在這種時刻,我也特別想喝上一點酒。我吆喝來店主,要他為我拿一壺酒,添上一碟五香花生米和一碟鹹魚。店主吃驚地看著我,半晌沒有反應過來,他大約沒有見過一個女人會來這裡要酒喝,所以當他朝灶房走去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嘟囔道:又一個蔣百嫂‐‐
兩個礦工無所顧忌地聊著天,他們一會兒講鄰裡間的事兒,一會兒又講親戚間的事兒和夫妻間床上的事兒,非常地放縱,又非常地快樂。我呢,對著幾碟小菜獨斟獨酌著。小吃店的衛生狀況很差,蒼蠅絡繹不絕地在杯盤碗盞間飛起落下,趕都趕不及,只好對它們聽之任之,也算有生靈陪著我這孤獨的酒客。
時光在飲酒的過程中悄然流逝了。裹挾在酒中的時光,有如斷了線的珠子,一粒粒走得飛快。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暗淡了,那兩個礦工是什麼時候走的我竟一無所知。我飄搖著向外走的時候,店主吆喝住了我,說,哎,你還沒付帳呢!看來我把這小吃店當成了自己的家。我掏錢買單的時候,店主問我,你不是烏塘人吧?我點了點頭。店主把零錢找還我的時候,說,世上沒有趟不過去的河,遇事想開點!
我覺得自己輕飄得就像一片雲。如果我真是一片雲就好了,我能飛到天上,看看我的魔術師是否在雲層背後、手持魔杖對我微笑?我叫了一輛人力三輪車回旅店。路過暖腸酒館時,我看見了蔣百嫂的背影,她一定又去吃酒了。而她家的狗,正在路邊有氣無力地啃著一簇野糙。
我回到房間倒頭便睡,一條波光蕩漾的大河出現在夢中。我站在此岸,望著對岸的青山,忽然看見一隻鷹從青山中飛起。我的目光追隨著這隻鷹,它突然就幻化為一朵蓮花形態的彩雲;當我對著這雲的嫻雅之美而驚嘆不已時,彩雲又變為一隻鹿,讓人覺得天上也有叢林,不然這鹿緣何而生?正當我想要仔細察看鹿身後的天空是否有叢林時,它卻變幻為一條搖頭擺尾的魚。而天空下面的青山,卻依然是青山。我對著青山冥想之時,一陣哭鬧聲撕裂了我的夢境。睜眼一看,天已黑了,去拉燈,燈卻依然黑著臉,像是與什麼人生了氣,不肯綻放笑容。我摸黑走出房間,見走廊盡頭有一支蠟燭坐在花盆架上,它勃勃燃燒著,投下一帶顫動的辱黃的光影。這光影於我來講仿佛是一片片凋零的落葉,我小心翼翼地踩著它走過,踩出了一腳的蒼涼。
正當我要走出屋子,想看看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時,背後傳來了腳步聲,回頭一望,原來是周二擎著一盞油燈從磨房走了過來,他大概剛泡完豆子。黃豆不被泡軟,是上不了磨盤,做不成豆腐的。
我問周二是誰在外面哭鬧,聽上去撕心裂肺的,怪人的。周二嘆了一口氣,說,能是誰啊?是蔣百嫂!她醉了,又趕上停電,她就鬧,非說要用炸藥包把供電局給崩了!
周二對我說,蔣百失蹤後,蔣百嫂似乎特別怕黑暗,逢到停電的時刻,她就跟瘋了似的四處奔走呼號,絕不肯在家裡呆一刻。周二嫂為此買了很多包蠟燭送她,可是她並不喜歡燭光,嫌它身上不帶電。給她送油燈呢,她非說油燈睜的是鬼眼,不懷好意地看她。周二嫂就買來一盞電瓶燈送她。按理說電瓶燈發出的光與電沒什麼區別,可蔣百嫂仍是嫌棄它,說它把電藏在自己的肚子中,不能傳輸給別的電器,是個廢物。鄰居們都知道蔣百嫂受不了沒電的時光,所以一遇停電,周二嫂不管手上忙著什麼緊要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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