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 (第3/5页)
惊诧的、惋惜的、快意的眼光向我射来。车棚子里还贴着几条标语。
粉纸:念念不忘阶级斗争!
绿纸:右派狗崽子李木子跟贫下中农较量罪该万死!
黄纸;抓革命,促生产,砸烂向贫下中农猖狂进攻的李木子的狗头!
…… …… …… ……
老爷们在一堆儿吱拉吱拉抽烟;老娘们在一处磁棱磁棱纳着鞋底。
政治队长小诸葛的白脸上喜洋洋,兴冲冲,他倒背着手,像鸭子似地迈着外八字步溜达。永远干净一尘不染的白裤褂,在庄稼人群中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学者风度。在我看来,他那秀气的脸上总有小人得志的自豪感从七窍中射出来。他原是生产队会计,后来在“四清”时因为贪污被罢官。造反时又以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受害者面目而东山再起,捞了这么个政治队长。
小诸葛给我解开捆绑的绳子,我觉得胳臂酸麻疼痛,还没有缓过来,他又将早已准备好的木板挂在我的脖子上。那木板用22号铅丝栓着,勒进肉里,杀疼杀疼的钻心,木板像是刚刚刷上墨汁,还散发着香味,厚有5厘米,长约50厘米,宽约25厘米,其重量足以达到报复我的程度。上面是粉笔字:右派狗崽子李木子。
“李木子低头!”他举起攥着拳头的右手,歇斯底里地喊着。然后,用手掌一劈我梗直的脖子,用酸、疼、麻、胀打击我的不服。他说:“现在,大批判开始。”
我别过脑袋看着场面,那铺着的一尺厚的麦子冒着湿热的气,铡刀高傲地站在长而宽的条凳上。碌碡孤独地躺在寨笆的阴影里乘凉。几只麻雀果子似地结在榆树上。我觉得那气氛好像有点像刘胡兰在赴难,只不过是铡刀提前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右派狗崽子李木子,在东河边割麦子的时候,故意超过二麻子队长,还故意接他,对其进行羞辱,与贫下中农进行阶级较量,处处想高于贫下中农,其反革命气焰十分嚣张。要不是我们优秀的共产党员二麻子给予沉重的反击,他还不敢骑在我们贫下中农的头上拉屎吗?过去的地主,不就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吗?今天,他们人还在,心不死。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个狗崽子,高中毕业以后,教了三年书。回村以后,自称作家写黑书读黑书,他就是‘三家村’在我们大队的骨干份子,是田汉、周扬等四条汉子的黑干将。必须将他批倒批臭,再踩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他一口气说完,话像天上的乌云汹涌澎湃,又像黄河决堤一泻千里,然而这些千篇一律、毫无内容的陈词滥调,竟被孩子们的哭嚎声及大人的咳嗽声给淹没了。
“我说!”场头搅屎棍子(外号),小诸葛的爹站起来。他那永远坑凹不平的头和永远糊着眼屎的脸凑近我的脸,像欣赏一个五花大绑的囚犯。一只松树皮一样的手拿着一杆三股叉用劲往地上一戳,一只鹰爪扬起来,“你、你他妈的头上长疮,脚下流脓——坏透了。整个一个狼狈,你他妈纯粹是损断儿根,打光棍儿的货。我他妈当场头,顶星星、熬月亮,猫儿似的丢个盹儿就干活儿,走道都小跑带颠儿,你他妈看不见?‘四清’那年,我的鞋里有那么一点点麦粒儿,你他妈就给我写大字报,贴在我家后墙上,说什么我一天回家五次,一次带回去三两麦子,一年就是多少多少,啊,显摆你念几天破书?会写那几个###字儿?这事我死也忘不了。”
啊,我明白为什么有今天的阵势了。可是,那揭发他在鞋里往家带粮食的大字报根本就不是我写的呀。他们仅凭怀疑就这么对付我,就这么官报私仇。
搅屎棍子越说越气,他举起三股叉,骂道:“我揍你个兔崽子!反正你也是个绝户,打死你连个儿女哭主也没有。”他向前一扑,我一闪身,他便栽了个狗吃屎,双膝跪在地上,膝盖破了皮,三股叉的把儿,也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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