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 (第2/4页)
的书,大部分是从阿五头家中书橱里取出的,还有一些是从各学校图书馆流失到社会上,再在偶然间传到了各人手上。好像他不是去农场谋生,而是读书去的。这也是因为在心底深处,他决不以为他真的会在崇明农场待一辈子。倒不是说他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他们这样的,乱世里长成的少年,热情和颓唐都谈不上,而是务实的心。他所以不以为他会在崇明农场待久,亦是出于实际的经验。不是先前下去的知识青年都在陆续回来吗?所以不必太为前途挂虑。并且,在他这个年龄,还都是乐意离开家庭的,以为那样就可以获得自由。所以,他没有因为有人留在上海,他却去了崇明农场而感到委屈,只是和阿五头的分手使他伤感了一时。阿五头的情况本来和他很相似,上面的哥哥也是有去有留,但是他的父亲又一次进了牛棚,这不可能不影响他的分配。所以,很识相地,分配方案一下来,阿五头就报名去安徽插队落户。分手前,他俩又去了一次人民广场。这一回,两人都没有什么话说,互相觉出对方有些陌生,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接近,了解,再交流。阿五头甚至已开始在啃原版的康德传,所啃得的一些东西大都与原义相去甚远,可池的思想却已被引进一个抽象的境地,与现实高远了。而他的,有关妹头的一些事情,却是浮在现实的表层。他们俩相距有十万八千里了。天色黑了,那山东人的风筝已经扑地一声落到地上,擦着地面,他们还没有回去的意思。暮色里,山东人在线轴上绕线的身姿看上去很寂寞。他绕完了,将风筝送了收起,走了。
他和妹头的告别却是简单得很。妹头上他家来,给也送了一件手织的毛线背心,还有一双买来的松紧布鞋。他阿娘看见妹头来,高兴得很,下了糯米圆子给他门做点心。这时候,她已经把妹头认作她的孙媳妇了,那里晓得,在后来把妹头迎进门的日子里,她和妹头做了天下第一对头。他对妹头的来访态度冷淡,因为感到巴尬,就干脆摆起了架子。他从头到尾斜倚在那张宁式民床上看一本书,对妹头带来的东西看也不看一眼。妹头背对着他坐在床沿上,和阿娘说话。他很厌烦似地掉了个身子,脸朝里躺着。不料,妹头一边同阿娘说话,一边背过手在他的脚底心搔了搔。他险些跳起来,好容易忍住了,余下的时间里,他都板着脸,不理妹头,但即时刻警惕着不让妹头的手来搔他的脚底心。不过妹头已经够了,她把手收回去,放在膝上,端端正正地坐着,和阿娘一起讨论着如今买菜的种种难处,叹着苦经。妹头还向阿娘介绍着一些新方法,既可节约,又可将单调的品种换出花样。比如买那种猫鱼大小的杂鱼做鱼松,再比如冷油条切成段,油里炒了沾辣酱油,也是一个菜,最妙的是那种小而多刺的盎子鱼,打上了一个鸡蛋,放在饭锅里清蒸,肉就凝结不散了,特别鲜嫩。阿娘一边谦虚地听着妹头的经验,一边又有些不服,就给妹头出难题,说,她的孙子是肉和尚,靠鱼是打发不了的,要靠肉。妹头就眼睛一亮,身子一直,说:肉?肉就更好办了,三毛钱买一个鸭壳子,炖汤给他吃;两毛钱一堆的肉骨头,炖汤给他吃;还有圈子,放葱结,姜块,浓油赤酱,烧给他吃!这个他既是泛指,又是指的他,就带着些嘲笑。又听到要给他吃圈子,这种猪下水部位,就更生气了。他在眼角里看着妹头的背影,她的短头发下面露出一截颈子,颈子中间有一道浅浅的凹槽,长着一些茸毛,他直想在那上面使劲拍一下。阿娘去端了糯米圆子来,他们就一个半躺着,一个坐着,端了碗吃。吃完了,妹头就要走,阿娘让他起来送,他磨蹭着下床穿鞋,妹头早已出了门。等他穿好鞋走出去,妹头已走得看不见了。他本来也可以回身进屋的,可却又奇怪起来,想她走这么快为什么?便也向弄口走去。弄口对着一条嘈杂的马路,街道很窄,而且弯曲,多是些日用杂货,家用五金的小店,洋铁匠哐哐地敲着铅皮桶,车辆壅塞在街心,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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