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 (第4/5页)
包房西菜馆子的,更别提那批流亡定居的白俄。反正,不管这些人在这儿干什么,先都是因为工作而来,住上了一年半载,再两年三年,然后一转眼七年八年,再转眼就根本不想回国了,也回不去了。有的是因为这儿的日子太舒服了,太好过了。有的是因为已经给揉成了一个北京人。别说回国,叫他去南京他都住不惯,干脆在这儿退休养老。
马大夫就是这一种,尽管他离退休还有一阵。他在洛杉矶加州大学医学院刚实习完毕,就和新婚夫人依丽莎白来到北京,刚好赶上中华民国成立。后来凡是有生人问他来北京多久了,他就微微一笑;“民国几年,我就来了几年。”
马凯医生点上了一斗烟,才吸了两口,一声笛响,一阵隆隆之声,一片欢叫。他抬起左手看了看表,天津上午十点开出来的这班北宁特快,终于在下午六点半进了北平前门东站。
火车还没喘完最后一口气,已经有不少人在从车窗往外面丢大包小包,月台上一下子大乱。喊叫的声音一个比一个高。马大夫还是一动不动,喷着烟斗,从他面前一片波动的人头上遥望过去,注意看着一个个下车的乘客。
他移动了几次,让路给提着扛着包袱箱子,背着网篮铺盖的出站。月台上更吵更乱。刚下车的全在跟来接的人抱怨,有的开口大骂,都他妈的是关外的车误点,在天津就等了一个多钟头才上,到了廊坊又等……
他慢慢反着人潮往前走了几步。火车头嘶地一声喷出一团茫茫蒸气,暂时罩住了他的视线,而就在那团乳白气雾几乎立刻开始消散的刹那,马大夫看见了他。
他从那团白茫茫中冒了出来。个子差不多和马凯医生一样高。头发乌黑,脸孔线条分明,厚厚的嘴唇,稍微冲淡了点有些冷酷的表情。米色西装,没打领带,左肩挂着帆布背包,右手提着一只深色皮箱。
他也看见了马大夫,又走了几步,放下箱子,在嘈杂、拥挤、流动的人潮之中站住,伸出了手臂,紧紧搂着赶上来的马大夫。
这一下子就招来后头一声声“借光……”“劳驾……”“让让……”
马大夫伸手去接背包;“来。”
“我来。”
“那给我你的票。”
两个人随着人潮往外走。人出去得很慢,车站查票口只开了两个。轮到他们的时候,马大夫把车票和月台票一起交了,然后一指广场右前方;“车在街对面儿。”他们躲过了一个个扛行李的,又给挤上来的好几个拉洋车的给挡住了。
“还是我给你背一件吧。”
他们左让右让,穿过了比站内还更挤更吵更乱的人群,洋车,板车,堆的行李,汽车卡车。
没多远,可还是走了快十分钟,才走到城墙根一条土马路后头斜坡上停着的那辆黑福特。两个人把行李放在后座,上了前座。车站塔楼大钟刚过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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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前门东站(2)
马大夫没发动,静了几秒钟,偏过头来;“摘下墨镜,天然,让我先看看你的脸。”
天然慢慢取下了太阳眼镜。马大夫仔细观察了半天,又伸手推了推他的下巴,察看右脸,点了点头;“不错,连我……不说都看不出来,”他顿了一下;“还满意吧?”
天然轻轻微笑。
马大夫发动了车。天然摸了摸面前的仪表板;“还是那部?”马大夫点着头,慢慢开下小土坡,又等着一连好几辆洋车过去,才开过那座带点日本味儿的欧式东站的广场,上了东河沿。走了没一会儿又上了正阳门大街,再顺着电车轨道,挤在一辆辆汽车、自行车、洋车,还有几辆手推车和骡车中间,穿过了前门东门洞。
两个人都没说话。马大夫专心开着车,习惯性地让路,偶尔猛然斜穿过来一辆洋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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