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 (第1/4页)

使人感到他似乎想全身投进轮盘追着圆球旋转。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那双手那么痉挛抽搐:只有仗着这种抗力,仗着这样的撑拒,才可以使失去重心的身躯保持平衡。

“我从来还没有——我必须再重述一遍——看见过一张脸,会这么公开地、这么兽性毕现地、这么恬不知耻地把激情赤裸裸地爆发出来。我凝视着它,凝视着这张脸……,我为他如痴如狂的神情所深深吸引,弄得心荡意迷,就象他的两眼着魔似的凝视着滚转跳弹的圆球那样。从这一秒钟起,大厅里旁的一切全不在我眼里,和这张脸上喷射出来的火焰相比,我觉得一切都显得苍白迟钝、模糊不清了。大约整整一个小时,我隔着人丛,只注视着这一个人,不放过他的每一姿态:当管台人终于满足一次他急于攫取的欲念,将二十个金币推到他的面前时,他的眼睛便顿时闪出耀眼的光芒,两只手像是被炸药炸开,痉挛纠结的筋肉顿时松懈,手指震得四下分散,索索直抖。在这一秒钟里,他的脸忽然容光焕发变得非常年轻,平滑润泽不见皱纹,眼睛开始闪闪发光,直往前倾的身体也精神抖擞地挺直起来——他全身放松地坐在那里,就像安安稳稳地骑在马上,眉飞色舞满脸得意。他将那些圆圆的金币揽过来,又是炫耀又是抚爱,让它们互相撞击、跳舞,弄得叮当乱响。然后,他又静静地转动着脑袋,扫视了一下绿色桌子,像只小猎犬,翕动鼻翼到处乱嗅。摹地他抓起一把金币向前一扔,全投到一个角落上。马上,又开始了那种急切盼待,那种紧张不安。他的嘴唇又像触电似地颤动不已,两只手重新痉挛不已,孩子气的神情完全消失,罩上了贪婪的期待神色,直到最后,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情绪骤然间化为极度失望,这张方才还像孩子一样兴奋的脸,顿时憔悴不堪,变得灰白苍老了,眼神呆钝失了光辉——这一切全在一秒钟之内出现,就在转轮里的圆球落进他不曾猜中的号码里去的那一秒钟。他输了,他瞪眼望着前面过了几秒钟,目光近似痴呆,就仿佛他什么也不明白似的,可是,管台人刚一高声喊叫,他就像被鞭子猛抽一下,又伸出手指抓来一把金币。然而,信心已经消失,他先把那几个金币放在一个格子里,随后又改变主意,挪到了另一格子里,圆球已经开始滚动,他又突然一俯身,扬起战栗的手,飞快地又把两张揉得皱巴巴的钞票扔进同一个方格里。”

“像这样一会儿输一会儿赢,一刻不停过了大约一小时。这一小时里,我片刻也没有把我着迷神往的目光从这张时刻变幻的脸上移开。那张脸上布满激情,潮汐一般时涨时退。我的眼睛紧盯着这双富有魔力的手,手上的筋肉把有如喷泉般时而升起时而降落的情绪激荡都形象地表现出来。即使在剧院里,我也不曾这么紧张地注视过一位演员的脸,也不曾在一张脸上见到这样无穷的色调和情绪的变幻,霎时改换,片刻不停,宛如光和阴在一片风景上交替出现,不停转换。即使在看戏时,我也从来不曾有过像这样身临其境的感觉,让陌生人的悲喜忧欢映入我心。谁要是那晚上看到了我,一定会认为我那么目定眼呆准是受了催眠,我当时全然神志昏迷,那状态确也像是受了催眠——那张脸表情万分生动,我简直没法把目光移开。大厅里的其他一切,灯光、笑声,人影,目光,全部迷蒙暗淡、混杂交织,只是模模糊糊地在我身边浮动,犹如一团浑黄的烟雾,雾里唯有那张闪烁的脸,宛如火焰之中的火焰。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身边的人挤进挤出我全然不觉,另外许多只手触须似地突然伸出,或者扔钱出去,或者捞钱回来,我根本都没有注意。我既没有瞥一眼转轮里的圆球,也全没听见管台人的连声叫喊声。然而,那双手恰像两面凹镜,它的激动和兴奋能够显示一切,我如同身在梦中,台子上发生的事我无不历历如见。因为,圆球落进红门或是黑门,正在滚动还是已经停止,要知道这些我用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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