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 (第2/4页)

感觉至少得要找点小小的外来刺激来填补一下。我越是心灰意冷,却越是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推往一处人生巨轮旋转得最为迅速的地方:对于缺乏人生体验的人来说,欣赏别人情感激荡倒不失为一种神经感受,犹如观看戏剧和聆听音乐。”

“正因为这个缘故,我也就常常观光赌馆。在那儿可以冷眼旁观,看那些人时而喜不自禁、时而惊愕失色,无数张脸瞬息万变幻化无穷,这种惊涛险浪同时在我身内震撼起伏,使我因而目眩神迷。再说我丈夫生前偶而也喜欢到赌场去玩玩,但并不轻率任性。我是怀着某种并非故意的虔敬心情忠实地继续保持着他往日的种种习惯。就在这里,开始了我一生中的那二十四小时,它比任何赌博都更为激动人心,从此我的命运长年永受困扰。

“那天中午,我跟我家的一位亲戚封。M公爵夫人一道用过午餐。晚饭后我还觉得不够疲劳,没法立即上床睡觉。因此我就去赌馆,自己并不下注,只绕着许多赌台来回闲溜,用一种特殊的方法暗自观赏一堆堆围聚一处的赌客。我说的‘特殊的方法’,就是我丈夫教给我的,因为我曾经向他抱怨,认为久看令人厌倦。我曾感到兴味索然,因为老看同样的那么几张脸,实在无聊,一些坐在弹簧椅里隔几小时才敢下一回注的干瘪老太婆,一些刁猾的赌痞,一些玩着纸牌的妓女——所有这些人都是令人生疑、污七八糟的家伙。您知道,他们并不像拙劣的小说里描绘得那样罗曼蒂克,仿佛全是些fleur d’elegance①和欧洲贵族。不过,跟今天比较起来,二十年前的赌场,远比现在更吸引人,桌上滚来滚去的还都是令人遐想的耀眼的金子,无数簌簌响的新钞票、无数金晃晃的拿破仑、无数厚实的五法郎银币。而今天在新建的现代式豪华赌宫里,只见一帮平民气息的过路游客,拿着一把毫无特色的筹码,毫无情趣地输个精光便算完事。就算在当初,我己经觉得这些脸无动于衷,神情相似,没有多少吸引力。因此我的丈夫——他对手相术,即一种阐释手相的学问,有着强烈的爱好——后来教给我一个非常别致的欣赏方法,远比无精打采地站在一边要有趣得多,确实也更为令人激动紧张。这方法就是:永远不去看任何一个人的脸,专注视桌子的四周,在桌子四周又只盯着这些人的双手,只留神那些手的特殊动作。我不知道,您自己是否碰巧有机会眼睛只看绿色的桌子,只看那绿色的方块,在它的正中央滚动着一个圆球,活象醉汉似地跌跌撞撞,一个码子一个码子地往前跳,许多钞票,许多圆溜溜的银币金币,接连不断地落到方围内,好似播种一般,然后管台子的用艳竿像锋利的镰刀似的一下子把它们悉数割去,或者把它们推到赢家面前。从这样的角度进行观察,惟一发生变化的只有那些手——在绿色的桌子四周许许多多的手,都在闪闪发亮,都在跃跃欲伸,都在伺机思动。所有这些手各在一只袖筒口窥探着,都像是一跃而出的猛兽,形状不一,颜色各异,有的毫无修饰,有的戴着指环和丁零作响的手镯,有的长满茸毛有如野兽,有的汗湿油腻如鳗鱼,却都同样急迫不耐而紧张地微微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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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一生中的24小时(6)

①法文:时髦的花朵,指高雅人士。

“见到这种景象,我总是情不自禁地联想到赛马场,开始比赛时,要使劲勒住那些亢奋的马匹,不让它们抢先窜步:那些马也正是这样全身颤栗、扬头竖颈、前蹄高举。根据这些手,观察它们等待、攫取和踌躇的样子,就可以识透一切:个性贪婪的人,手则抓搔不已,挥霍成性的人,手则肌肉松弛,老谋深算的人则两手安静,思前虑后的人则关节跳弹;百种性格也都在抓钱的手式里表露无遗,有人把钱揉成一团,有人神经质地把钱几乎搓碎,有人精疲力尽,手掌懒得动弹下注时竟让钱放在那儿不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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