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 (第2/4页)

在净水缸里浸了浸手,画了个十字,然后屈膝跪下。他刚站起来,我就拉住他:‘您到祭坛去,’我强迫他道,‘跪在一个祭坛或一尊您所尊奉的神像前,照我说的话发个誓。’他诧异地瞪着我,像是大吃一惊。可是,他很快地了解了我的话,便走到一座神龛前,划个十字,驯从地跪下。‘照着我的话说吧,’我对他说道,自己心情激动得全身颤栗,‘照我的话说:我发誓。’——‘我发誓。’他重复道,我继续往下说:‘我永远不再赌钱,从此戒绝一切赌博,永远不再把自己的生命和名誉,断送在这样的激情之下。’

“他颤抖着重复了我的话,这些话清晰响亮地在这空荡荡的教堂里回响。随后静寂了一霎,殿外风过树梢,叶声籁籁,清晰可闻。突然他像一个赎罪者甸伏在地,怀着狂热的激情,用一种我从来没听到过的声音念叨起来,急而且快,字句杂乱含混,说的是我所不懂的波兰语。我听不懂它的意思,但这想必是一段激情满怀的祈祷,一段表示感激和悔恨的祈祷。因为,这种激动的忏悔使他一再低下头去,卑恭地碰击着经案,这些陌生的声音越来越奔放地一再重复,表现出难以形容的激烈情绪。在那以前和自此以后,我从不曾在世界上任何一座教堂里听见过这样的祈祷:他的双手痉挛似地紧紧抓着木头的跪凳,内心刮起的飓风使他全身震颤,时而抬起头来,时而又扑倒下去。他什么也不看,什么也没感觉到,似乎已身在另一世界,置身于使人脱胎换骨的炼狱之火里,或者飞升到更高的天界里去了。最后,他慢慢儿站起身,画了个十字,倦乏地转过脸来。他的双膝索索直抖,脸色苍白,像个筋疲力竭的人。可是,一看见了我,他立刻两眼熠亮,脸上泛起一阵纯洁的真正虔诚的微笑,疲惫的面容忽然变得光灿夺目了。他走到我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个俄国式的躬,握住我的双手,十分崇敬地用嘴唇轻轻碰了一碰我的手:‘是上帝派您来救我的。我向上帝谢过恩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是,我这时真希望,这间摆着许多矮凳的教堂里会突然琴声大作,响彻一阵音乐,因为我感到,我的目的都已达到:我已经永远把这个人挽救过来了。

“我们走出教堂,回到这五月艳阳天晶莹明亮灿烂辉煌的阳光中去,世界在我眼里从无这般美丽。我们坐上马车继续游逛了两小时,沿着山坡上的道路缓缓前进,沿途美景尽收眼底,峰回路转,处处美不胜收。可是,我们不再谈话了。在这样奔放地表达过感情之后,语言似乎微弱无力了。而且,每次偶然地和他目光相遇,我都不得不害臊地把我的目光移开,审视自己创制的奇迹,会使我受到太强烈的震动。

“下午五点左右,我们回到了蒙特卡罗。我必须去赴一处亲友的约会,要想设法推辞已是来不及了。而且,我内心深处也渴望休息一下,舒散一下过于奔放的心情。我觉得,这种炽热的、狂欢的心境,一生里还从来不曾有过,一定要歇息一会安静下来。因此我请我的被保护人到我下榻的饭店里来呆一会儿。到了我的房间里以后,我把他的旅费和赎取首饰的钱交给他。我们说好了:我去赴约时,他去买车票;晚上七点我们在车站上候车室里再见面,火车七点半离站,它将载送他穿过日内瓦平安抵家。我正要把五张钞票递给他,他的嘴唇突然变得异样的苍白:‘不……不要钱……我求您,不要给我钱!’ 这几句话从齿缝里挤出来,而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惊慌失措地一边颤抖,一边直往后缩。‘不要钱……不要钱……我不能看到钱,’他重说了一遍,仿佛满心厌恶周身不宁。我设法减轻他的愧疚,我对他说:这笔钱只是借给他的,他要是觉得别扭,可以给我立张借据。‘好吧……好吧……写一个借据,’他避开我的眼睛喃喃地说,一边捏着钞票胡乱一折,就仿佛是是拿着什么粘腻污秽的东西,不看一眼便放进了衣袋,然后取过一张纸,在上面潦草地写了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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