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分 (第4/4页)
我跪在他们的坟前,任风雪吹打着我,我知道我难得从南方回来一趟,再见到父亲他们的时候,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相信,父亲、根生伯、万灵伯能够知道我回来了,能够看到我回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妹妹和弟弟也来了,也跪在我的身边。他们可能找不到我,知道我肯定来了坟地,就赶过来了。先是妹妹哭了,然后我和弟弟也哭了
,我们在父亲的坟前哭得天昏地暗,哭得几乎昏厥过来。
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母亲来了,母亲拉起我们说:“回家啊,你爸爸知道你们现在生活好,就放心了。你们都甭伤心。”
我们站起身来,父亲坟前留下三个跪拜的雪坑。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努力,我时刻告诉自己:我和他们不一样,一点也不一样。我的这些同事们绝大多数都来自城市家庭,很多人的家庭都很富裕,他们小时候没有受过像我这样的苦难。他们不用自己努力就有房有车,有属于自己的物质幸福。而我什么都没有,我是拿着200元钱来到城市的,我是为了省一元钱而跟在公交车的后面一路奔跑着去招聘的,我是喝着别人喝剩的矿泉水去找工作的……所以,我必须努力,我必须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也只有依靠自己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和家庭的命运。
城市富裕家庭和农村贫穷家庭,中间的差距让人难以想象,简直要以光年计。30年前,当他的父亲穿着崭新的中山装走进机关食堂吃饭的时候,我的父亲背着耱条走在风雪弥漫的山路上;当他吃着零食坐在电视机前观看动画片的时候,我饿着肚子裁剪水泥包装袋给自己制作作业本。20年前,当他的父亲开着私家车奔驰在城市宽敞的马路上的时候,我的父亲手持锄头在责任田里挥汗如雨;当他带着女朋友在公园里卿卿我我的时候,我在煤油灯前刻苦攻读。10年前,当他的父亲站在自己家的别墅阳台上眺望远天的时候,我的父亲因为没有钱交医疗费而不得不回家养病;当他登上飞机去异国留学的时候,我因为债台高筑而不得不来到他生活的城市打工……这三十年来,他们家步步为营,我们家一无所有。这三十年来,他享受到了人世间的一切幸福,而我遭受到了人世间的一切苦难。现在,我要赶上他,要让我的孩子像他的孩子一样,这又谈何容易。
然而,我没有退路,我必须全力以赴,为了我的家庭,为了我的孩子。
也是在这次回家的时候,我听到了弟弟深陷传销窝点的事情。
弟弟在县城蹬三轮车,县城距离家乡几十里山路。有一段时间,经常会有一些穿着西装的男子和穿着套装的女子坐弟弟的单轮车,他们看起来精神焕发,很像有钱人,男子的头发油光可鉴,统一梳向后面,很像官吏;女子的脸抹着脂粉,又香又白。但是,他们的做派却一点不像有钱人。当时,县城已经有了出租车,在县城里跑,不论多远,都是三元钱,三轮车是一元钱。这些西装和套装不坐出租车,而坐三轮车。坐三轮车的时候还要搞价,“五毛行不行?我身上刚好没有几毛钱零钱。”
刚开始,弟弟想,五毛就五毛吧,但是,他们一次次地五毛,弟弟就感到不对劲。而且,他们去的都是郊外的村子。这些人在干什么,弟弟一直不知道。曾经有一次,弟弟问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说他们在搞科研,弟弟心中充满了疑窦:在破村子里能搞成什么科研?
弟弟在县城蹬三轮车的时候,住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那户人家有几间旧窑洞,窑顶已经熏黑了,用报纸裱煳着,报纸又脆又黄,上面印着“批林批孔”和“农业学大寨”的内容。为了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