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皈依佛門,是對於死的無可迴避的迴避。禪宗以物我雙忘、空明見性的修持來超然於個體生命之外,以圓寂和坐化來超越於生死。道家以求取長生不老藥而東海放舟、密室煉丹,最後錯把自己當成了仙人,可以白須飄飄,洞中七日等同世上千年。喇嘛們堅信六道輪迴,視死如歸,置生死於度外……宗教,無一不是死亡的產物。

訣別亡靈山下

日喀則出現了兩點燈光,不久,就聽到手扶拖拉機突突的響聲了。

不知死者是准。今天,死亡落在他的頭上,明天又會落在另一個人身上。每天必有人來這裡,來填充死亡的空白。

突突聲越來越清晰。這是日喀則最早出現的聲音,是大地里最孤獨的聲音。人們還在睡夢裡,死亡卻在悄悄潛行。

拖拉機的聲音已經到了山坡下了,白熾燈的強光刺破了黑暗。那個人的葬禮從上路的那一刻其實就已經開始了。天葬師們把屍體和早餐都一同放到了車斗里,親人們只遠遠地磕了頭,就向死者訣別了。

我想起了祖母的葬禮,那可是鼓樂齊鳴,炮仗轟然。我們牽著一條白布走在靈樞的前面,鄉親們站在各自家門口,點燃一串串鞭炮為她送行,我們在製造一個死亡的儀式。

在我與祖母訣別的那個漫漫長夜,春雨嘩嘩,把大地上的萬物吵醒了,叫它們復甦。春雨鼓漲起了河床,讓它漫溢。它是大地上生命的腳步,悄悄走在無垠的黑夜裡。它像一面江南小鼓,敲擊得靈堂頂棚好不寂寥,春雨一夜,淒淒切切,寂寂慘慘。

祖母靜靜地臥於棺內,對一切無知無覺。她就在我的面前,我卻第一次感覺到了她的遙遠,這就是死亡、祖母,你若遠行,你冷嗎,你孤獨嗎?你想念親人嗎?由燈下,那碗冷肉,那杯殘茶,你真能吃到喝到?

這是離我多麼近的死亡,它就發生在我的心上,讓我欲哭無淚。

今天,陌生的亡魂,陌生的葬禮,只有死亡才是我熟悉的。我的身子還是克制不住抖動起來。

那人端坐在一個井字木架上,白色屍布裹得嚴嚴實實。他像胎兒一樣坐著,怎麼來到人世還怎麼歸去,完成生命的一個輪迴。

一切都在靜悄悄地進行,連拖拉機的聲音也像一朵野菊一樣熄滅。五個人的腳步聲踏響了我們剛剛走過的小徑。一人手牽一條白布走在前面,四人抬著木架,不出一聲。偶爾有人咳嗽了一下。也許,他門怕吵醒了上路的亡靈吧。他像胎兒一樣長睡了。

天漸漸放出了一點光亮,天葬師抬著屍體繞著兩山相夾的山口走了三圈。那裡有一個圓形的祭壇‐‐用石頭象徵地壘成的一個圓圈。然後,他們抬著他往山坡上去了,把他放下,躺倒,解下裹屍布。

雨還在下著,他們把一塊布蓋在他赤裸的身上。他的冰冷的屍骨就緊貼在那油乎乎的堅硬的石頭上了。

天葬師向我們站的這邊山坡走來,他們要燒酥油茶,吃糌粑,用過早餐好送亡靈上路。

神聖的天葬

聽說這是一個窮人。窮人這個字眼刺痛人,它包含了太多的辛酸。這個世界的溫暖總是遠離他們,就連死也要帶著這個不平等的字眼離去。

胖子迎上去,遞煙,說好話,聲明我們只遠遠地看一看。一個年輕的天葬師面無表情,接過煙,沒吭一聲。他們從一塊大岩石下找出放在那裡的鋁鍋,把背來的木柴丟在地上,開始生火煮茶。

水沸騰了,他們圍在火堆邊的臉也開始有了生動的表情,彼此熱烈地交談著。我們站在他們附近,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

兩個白塑料桶是他們才從山下背上來的, 裝的是青稞酒, 我還以為是汽油。(由於不了解天葬,我想像人的骨頭要麼用汽油燒,要麼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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