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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驅趕著自己的企鵝般的笨重的身軀,擠入傍晚后街上驟然冒出的人流,人們用怪異鄙視的目光瞅著她,似乎在說,這婆娘是瘋子,挺著足月的大肚子,還在外面瞎闖。她受不了這種利刃般的眼光的追捕,急忙拐進橫巷子,繞到荷花池。池中的芰荷業已凋零,紅花不見了蹤影,枯死的荷莖倒折,皺縮的敗葉低垂,間或有幾支荷莖仍擎著圓圓的荷葉,也是無精打采的灰土色,喪失了往日亮綠的容顏。池岸垂柳的如眉的綠葉已經褪盡,剩下不再柔軟的光禿禿的長條,再也不能隨風起舞弄姿,它們伴隨著肅殺的秋風,發出陣陣瑟瑟的哀鳴。她依著池岸的護欄,久久地張口呼吸,心地才稍稍得以平靜。她深深感到,時令不與,河山變色,她怕別人識破她的廬山真面目,只能含悲忍痛,強裝悠閒的情態,若無其事地環池漫步。遇上的寥若晨星的幾個行人,不是避開人群的熱戀中的情侶,就是與她一樣,淪落無依、愁苦絕望的人,誰還有閒心去關注她的痛不欲生?她慶幸自己這條被圍捕的魚,暫時總算漏網了,心中又升騰起一絲美好的希望。
她且行且思,繞池不知走了幾個圈,又走到了雞腸小巷的巷口。西天的霞光已經褪盡,皓月給大地灑上了一層銀,整個寰宇仍然如同白晝。只是被窮極的餓狼咬得遍體鱗傷的居民,誰也捨不得亮盞油燈,巷子裡如幽深的山洞,空蕩蕩,黑忽忽,一股股邪氣襲來,讓人倒吸冷氣忙止步。不過她別無選擇,只能卒子過河,麻著膽子往前闖。他越這麼想,心裡就越急,就越覺得身後的腳步聲越響,好像有個厲鬼窮追不捨地跟定她。好不容易走到巷子盡頭,拐個彎,一處宅院門開處,一縷燈光射來,她知道那就是姚令聞的家。那縷燈光照亮了她的前路,一股暖流流進了她的胸膛,兩行熱淚刷刷沾濕了衣襟。她總算到了家,快要出生的兒子總算有了個避風港。她雖然中餐晚飯都沒吃,可不知怎麼也能爆發出一股那麼強大的力量。她腳步咚咚,行走如風,很快就來到朱紅門前。門楣上紅底金字的;烈士之家;的牌匾熠熠生輝,門前新掛的慶祝元旦的大紅燈籠格外耀眼。門半開著,裡屋燈光明亮,她知道這是姚令聞的母親,在等候外出的兒子回家。她敲了一下門,親切地喊了聲媽,就跨進了門。
鳳綺,我的兒啊!電影怎麼散場這麼早?你們出去後,我才打了個盹,你們就回來了。姚母以為是姚令聞夫妻看電影回家了,立刻起身,奏起歡快的樂曲去迎接。
媽,媽。是我回來了,你的寶貝孫兒快要降生了!柳沛雲想姚母聽到孫兒要出生的消息,一定會很高興,也一定會愉快地迎上來。姚母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見是挺著個大肚子、像只飽腹豬婆的柳沛雲,頓時拉下了臉,似隆冬灑下冰雪,明知故問冷冷地說:
你是什麼人?三更半夜闖到我家裡來,你,你究竟要幹什麼?
媽,我是沛雲,我是您的媳婦啊!才半年多,怎麼就不認識啦?都怨媳婦不好,沒有來常看您老人家。對不起您。柳沛雲以為姚母老眼昏花,晚上燈光暗淡,看不真切,一時沒認出她來,連忙走上前去拉著姚母的手,苦笑著解釋說。
誰是你的媽?姚母橫睜怒目,掙脫柳沛雲拉著的手,雙手向右下方一甩,正像舊劇中的青衣甩水袖那樣,氣沖沖的說,沒有鏡子,你也該灑泡尿照照。額頭顴骨下巴聳山嶽,中間鼻樑沉海底,橫看豎看都像只破尿盆。我們姚家怎麼會有這樣的醜媳婦?別弄髒了我的門庭,你給我快點滾!
媽呀,我真是你的媳婦。今年過春節時,您還親口對我說,您只想抱孫子。現在您的孫子就要出生啦,怎麼連我也不認識了?柳沛雲見事情不妙,還是忍辱含淚繼續解釋,切望她看在孫子的份上,能接納自己。
此時,雞腸巷裡傳來了歡快的笑語,姚母知道是兒子看完電影回來了,便特意將聲音提高八度,好讓他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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