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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在我想找機會了卻自己百般痛苦的殘生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了。那是十一月上旬的一個星期六的晚上,伴著兇巴巴的打門聲,一個惡狠狠的呼叫聲,突然劃破了夜空的寧靜:

「開門!開門!竹海,快出來。有人居然要來看你這個死右派!」停了一下,他又自言自語地說,「我真不懂,罪囚還能走桃花運,天上居然降下仙女來看你!」

「竹海啊,這臭氣熏天的反省室里,還有另外幾個臭男人,這不是與仙女談話的地方,那麼,你們就到二樓那間監督室去談吧!」另一個語氣較為柔和的人說。為了便於管理,學院把所有的學生右派都關在這幢樓房裡,監督室就是審問右派的地方,在二樓。

他們把我帶到監督室。前一向天雨陰冷,立冬後反而燥熱。監督室里,幾隻飛蛾輪番向著明晃晃的電燈撲去,辦公桌上,除了雜亂地撒落著撲克牌外,還橫陳著許多飛蛾勇士的屍體。桌旁,一個身著荷綠色上衣、滿頭潑墨長發的青年女子背對門口坐著。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池新荷,我就像飛蛾撲火那樣哭著撲過去,絕望地呼叫著:

「新荷呀!你怎麼要撞到這裡來?你知道嗎?這裡一團漆黑,是口大染缸,白的走進來,黑著滾出去。你從這裡回去後,你怎麼向那些虎視眈眈地瞧著你的人交代?天哪,你怎麼瞎了眼?竟然撞進了這個鬼地方!」

池新荷聞聲,急忙轉過來,抱著我的頭慟哭,接著用拳頭猛捶著我胸,怒氣沖沖地指責我:

「竹海啊竹海,兩個月來我給你寫了那麼多信,可你,可你就是沒回一句話,你你你,你的心真狠!」

第六章夜茶品夢 9喪盡天良,砍樹刨根暗中施毒計;飛蛾撲火,但期攜手同過奈何橋2

「新荷呀,這是怎麼回事?我與過去一樣,每周寄出兩封信,怎麼,你都沒收到?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竹海莫名驚詫地說。

「竹海呀竹海,你是什麼東西?你以為還是學生會副主席,還想享有通信自由的權力!明白地告訴你,如今已驗明證身,你是個頑固透頂的死右派,怙惡不悛的階級敵人。一言一行都受到革命人民的監控,你怎麼還能收到別人的來信?你好好的學生會副主席不當,偏要飛蛾撲火,當右派。」那個五大三粗、兇巴巴的學生又惡狠狠地說。接著他轉過臉來陰著眼睛瞧著池新和,陰陽怪氣地奚落她,「看你嫩皮細肉,似乎只要手指輕輕一點,皮就會被戳破,沒想到你的臉皮竟然這麼厚,連最鋒利的刺刀都捅不破。你知道嗎?如今與右派結了婚的都得離婚,你是未婚妻,又算哪根蔥!偏要飛蛾撲火來看他,真是淡乾魚放生,不知死活!」

「未婚妻?你弄錯了。我們是要好的同志、同事,清水淘白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可不要混淆乾坤亂說話!」我聽他說新荷是我的未婚妻,心急了,趕緊反駁道。

「我亂說,你問問她,到底是我亂說,還是她胡說?」五大三粗的指著池新荷兇巴巴地說,「如今右派分子太多了,哪有這麼多監獄關?權宜之計,只好每個單位劃出幾間房子充班房,我們也只好權且當獄卒。你知道嗎?上面明文有規定,能探監的只能是親屬,未婚妻還隔著條門檻。是那個看門的老頭不堅持原則,聽她胡說,才放她進來。你問問她,到底是我胡說,還是她不要臉?」聽他這麼說,新荷低下頭,臉紅得像豬血。

「你有沒有完?也許他們政治上反動,可人家感情很真摯,是祝英台與梁山伯。天若有情天亦老,看門的老頭都同情,可你竟這般鐵石心腸,冷血動物!這是他們的生離死別,以後就各自西東。他們十八相送已唱不成,我們就為他們流幾滴觀音菩薩的悲憫淚,讓這對可憐的人訴訴衷情,唱一折《樓台會》。好,這一回,我也飛蛾撲火豁出去,就是天塌下來,我一肩承擔。我們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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