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第3/4页)

黑他爹那种“只会在地里死做”的农民。每年春夏他都要到茶户收购茶叶,转卖给茶栈,如此可得二百银元,用来维持生计。可他又不像个精明的商人,而有农民的朴实。

他能写文理通顺的文书,却又不把自己当做读书人;平时爱管别人闲事,爱与人讲道理,却又没有乡绅的派头;他会敲鼓、弹三弦、吹竹笛,却只是在忙余闲时偶为村人助兴,而与追求风雅无关。

胡秀铭的这种作风,胡兰成是完全继承了的——他不是经济学家,却在报刊上发表了数量可观的专业文章,将国民经济问题解释得头头是道;他不是国际关系学家,却对中国、日本、美国、英国、苏联诸国之间的纵横捭阖了然于胸;他不是文学研究者,却对作家作品有独到的见解,他对张爱玲其人其文的评论,无数次地被人引用,公认为经典;他大概也不会把自己视为作家,可他散文的艺术成就,在20世纪华文散文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胡兰成还写到父亲的“一箪食、一瓢饮,这样的俭约”,说话“喜跄人家”,与人交往起于亲热止于敬,“怎样久亦不能熟习”,仿佛君子之交的淡如水,以及与青年女子交谈中恋爱外的“相悦”等等。这些,胡兰成也都是像他的,不过最后一条他比父亲走得远。至于胡秀铭的“出语生涩……没有冗谈或清谈的嗜好”,胡兰成大概是没有继承的。

胡兰成小时候,父亲还教他早起写字,讲书给他听,这些于他都是亲切的回忆。相较于胡兰成的父亲,苏青的父亲与张爱玲的父亲都不是好父亲。前者脾气坏,不善待妻子(苏青《好父亲》:“记得我们有父亲的时候,家中常是阴沉沉的。父亲回来的时候总是恶狠狠地,也不知在怨谁。母亲一边忍气吞声,一边辛劳地做事,害得我们孩子家也不得高兴……害得母亲天天愁眉苦脸的”),对家庭不负责(死后使家庭陷入经济困境,使妻儿 “受尽痛苦”),对子女疏远而严厉(苏青小时候被母亲派了陪父亲吃饭的差使,竟如同上刑一般,菜也不敢去搛,饭也不敢吃饱),扼制子女天性(对幼小的女儿言行举止诸多限制),虚荣(要给女儿受教育,目的只是为了女儿长大后有机会做公使夫人)。

父亲(5)

后者脾气暴躁(与妻 “剧烈地争吵”,疯狂地打女儿——张爱玲《私语》:“我父亲……揪住我,拳足交加,……我的头偏到这一边,又偏到那一边,无数次,耳朵也震聋了。我坐在地下,躺在地下了,他还揪住我的头发一阵踢”;将为侄女说情的胞妹打得住进了医院),不善待妻子(让黄逸梵哭着出走国外,张爱玲《私语》:“我父亲把病治好之后,又反悔起来,不拿出生活费,要我母亲贴钱,想把她的钱逼光了”),颓废(好逸恶劳,不思进取,坐吃祖上遗产,过着寄生虫一般的生活),吸毒(吸鸦片,打吗啡针),虐待子女(囚禁女儿长达数月)。

从上面的比较来看,张爱玲与苏青两人父亲的种种“不好”,大部分是相同或相近的。但有意思的是,她们对父亲的态度却不一样: 苏青对父亲是不加原谅的恨,是宁缺毋滥的拒绝;张爱玲对父亲是无可奈何的叹,是弥补缺憾的寻求。

苏青11岁就失去了父亲,可是20年后她写起父亲来,还是没好气:“……为儿童的幸福着想,有一个好父亲是重要的,否则还是希望索性不要父亲”。

张爱玲在她被父亲囚禁事件仅仅7年后写父亲,即用了一种平静而漠然的语气,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虽然也是尽说父亲不好的,甚至于将她病重时他为她注射抗生素,这么重要的一节也别有用心地略去了,从而陷其父背负对女儿见死不救的恶名于万劫不复之地。

多少年来,谁都(即使现在也还有不在少数的读者)以为当年张爱玲在囚中濒死康复的过程是靠了她自身的抵抗力。谁会怀疑她那几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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