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第4/4页)

弹,反过来又被子弹击中。

等那场战斗结束,红军被撵到山脚之后,他的连长才走到他身边,一脚踢到他脑门上,大喝:“他妈的,站起来!”他不能听从命令,因为那时候他已经死了。连长分明知道他是一个死人,而且身体早已僵硬,还让他站起来。这狗日的,我咒他八辈子遭天煞。连长喊过来几个满身鲜血的士兵,把他竖起来,前后支着上了刺刀的枪,让他站直。连长问他:“不打穷鬼,哭什么?”他不回答,只是瞪着眼睛。连长批了他两个嘴巴,他就倒下去了,刀尖戳进他的脖子,但没有血流出来。之后,白军庆功,到村子里牵了牛羊,杀了十几条狗,炖了五大黄锅。他们胜利了,有理由庆功。可是,你胜利了,我的男人却死了,——对他来说,失败得干干净净,毫发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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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老婆婆(2)

不说这些了。其实我很少回忆我的男人,要是常常回忆他,我就活不了这么久。说来奇怪,得知他的死讯,我连悲伤也没有。他死命地缠着我,咂摩着我奶头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离不开我的,他被迫离开了我,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这孩子,多可怜。好在我后来为他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两个儿子,一个叫春,一个果,春老大,果老二。他死后五个月,春、果落了地。春的哭声很欢快,果的哭声却像子弹的哭声。果的哭声让我想起战事,想起他们的父亲。要是我有力气,就会把果掐死。我认定他是灾星。我的估计一点没错,他长大成人后,娶了五妹。五妹就是灾星!他自己不是灾星,却带进来一个灾星。那个要强的女人,处处跟我作对,我跟她经常互相揪住头发厮打,打上一天半天。她还把果克死了。果死不过三个月,她就自作主张,嫁给了山坡。我以为山坡要遭她毒手,没想到那个窝窝囊囊的男人,命硬,反过来又把她给克死了。这是报应。

许多年来,我都在想一个问题:成谷究竟是果的骨血还是山坡的骨血?五妹嫁给山坡七个月后,生下了成谷,这么看来成谷该是果的了。可妊娠七月就生的,不是没有,这又让我怀疑。成谷是一个强亮的孩子,性格上既不像果,也不像山坡,更多的是像五妹,加上他的长相也像五妹(五妹的几个孩子都像她),这就更让我难以分辨了。如果成谷是果的骨血该有多好哇,但山坡那个混账东西,他不仅霸占了果的女人,还霸占了果的孩子,他不得好死!

其实我对山坡这么刻毒干什么?山坡并不是我的对手,五妹才是我的对手。五妹已经死去三十年,可她自始至终都是我的对手。不过山坡也有招我恨的地方,就算我不计较他霸占了果的女人和孩子,他后来做的事也招我恨。——五妹死的那天晚上,我本想第一个哭出来,却被他抢了先。我想第一个哭,并不是讨好五妹,也不是奚落五妹,村里任何人死了,我都想第一个哭。这是我的特权。现在我已经活过一百岁了,更应该享有这个特权。别的任何人都没剥夺我的特权,唯山坡不识好歹。既然你先哭,那我就不哭!五妹已经不是我的亲人了,我为什么要哭?死去的五妹放在堂屋里,睡在一面刚拆下来的门板上。没有人为她守灵。山坡一边哭,一边为五妹张罗后事,成谷摸黑上街买鞭炮火纸去了,成米抱着成豆,在那里发呆。

半夜时分,我偷偷去看过五妹。五妹的脸惨白,像月夜里一个盛满水的牛蹄印。我朝她笑,她没笑,还是牛蹄印。我用手去摸那个牛蹄印——天啦,你猜我摸到了什么?我摸到她的脸是温热的!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这时候,堂屋门口有个人影晃了一下,我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