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第3/4页)

气,而是担忧。

我不是快到家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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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老婆婆(1)

山坡终究拗不过他的几个儿子,棺材肯定是要做的。他怕看到棺材,这并不奇怪,最终要死去的人,都怕见棺材。我六十年前就把棺材做好了,可我不怕,因为我不会死。在这脉大山上,我从没听说有谁活过了一百岁,只有我!阎王爷忘记我了。

听说阎王爷曾忘记过一个名叫张果老的人,使他活的年岁比山高比水长,但最终有人告了密,阎王将堆山填海的生死簿搬出来,一本一本地拆去装订线。他毕竟是阎王,知道错误出在哪里。张果老的名字果然埋在装订线里,都埋得发霉了。阎王大怒,朱笔一挥,张果老就死了。张果老会死,我不会死,据说张果老是住在长江边上的,长江敞阳,容易发现,所以,阎王一拆开装订线,他就藏不住了。我住在这山上,这山跟地府一样古老,就算阎王把生死簿扔到炼丹炉里烧,也烧不出我。

我的棺材就放在我的床头,比床还高,还大,每天晚上,我睡到半夜,棺材就发出笑声,把我闹醒。我不理它,让它笑。我知道它是想把我吓死,它办不到。几十年过去了,棺材也老了,也寂寞了,它希望我睡到它的匣子里,跟它作伴。它办不到。我要跟它拼到底。我儿子每年请人给它上一回漆,这也救不了它,它熬不过我,它终究会死去,会烂掉,而我是不会死的……

山坡怕死,就像当年我那男人一样。

我男人死的前一夜,偷偷从营队里跑回来。他们的营队驻扎在山峁上,屁股那么大一块地盘,扎笋子似的挤了二百人。他回来啥话也不说,只是抱住我,浑身抽。那时候,我三十四岁,他比我小十五岁,刚满十九哪。我以为他要疼我,可是不,他已经睡过去了,鼾声震得地动山摇。我想把他的手从我身上取下来,给他翻个身。——这时候打鼾是危险的,村子里,谁不知道他入了白军?红军早从陕南钟家沟打过来,据说已经到望古楼边界了。要是穷鬼们听到了他的鼾声,就会把他捉住,捆起来交给红军。

他把我缠得很紧,手取不下来,我只得从他身上翻过去,带动他翻到另一面,鼾声才像油灯一样熄灭了。

屋子里漆黑,什么都睡了,只有我是清醒的。我把他弄醒,想让他要我,可他不要,他只是缠着我。男人真是可怜哪,他们缠起女人来,就像藤缠树,就像孩子缠母亲,要是没有女人,男人就是丢掉土地的乡绅了。

他又睡过去了,在睡梦中发抖,发出哼哼叽叽的叫声。我把他推醒,说:“你想吃奶吗?”我十六岁到他家里来,跟他睡觉,他就常常咬住我的奶头。我还是姑娘的时候,奶头就被他咬黑了。他果然咂住了我的奶头,但是,他心不在焉,他在发抖。我说:“你要我吧。”他不要。他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口轮船样大的红棺材,发出耀眼的亮光,把整架山都烧了起来。我说这是好事,梦见棺材是好事。他却哭了,伤心得夜晚也在流泪。我是他的女人,我知道怎样安慰他。可他既不要我,也不让我要他,爬起来,提着枪走了。

第二天一早,红军就扑过来,跟他们的部队发生了战事。红军没胜,可是他死了。一个跟他一般大的红军娃娃,朝他的脑袋放了一枪。枪子儿从他的太阳穴斜刺过去。他当时没死,倒在荒坡上大哭。战事很激烈,没人去理会他。他的哭声就像子弹的哭声。那些年,一听到打枪,我就听到子弹的哭声。子弹是无辜的,它不想杀人,可是人把它烧红,还让它跑那么快,弯也转不了,它不得不杀人。等它把人杀了,自己也死了。我的男人就像一颗子弹,他不想当兵,他是被拉去的,几个白军士兵冲进我们屋子的时候,我俩正光着身子睡觉,士兵一把将他拉起来,扔给他一套军装,让他穿上,跟他们走。他成了一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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