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分 (第1/5页)
那些打工的人出村子前,都要挨家挨户过问:要不要我的土地?他们是怕土地抛荒太久,土地就忘记怎么出庄稼了,说不准他们哪年哪月回来,就会缺吃少穿;要将一块生地弄成熟地,没有个三年五载,是不行的。一开始,我多想把那些荒弃的土地全都种起来,可现在荒得太多了,我凭两只手是种不完的,望古楼不比平坝,平坝可以用机械,望古楼只能肩挑背扛。劳力出在人身上,不使也是闲着,可总得要有所收获。我不计较收获,成谷要计较。他大概也是对的,我虽然喜欢劳动,可是劳动没有收获,就成苦役了。我只包种了村里两户人家的土地,就已经算最多的,留下来的人家,只有张大娘包了两户人的土地,别的,最多只包了一户。这么一来,望古楼的荒地就多于熟地。以往的春天,站在大田埂上望过去,满眼是苗茬,现在,苗茬大多换成了野草。野草淹没了庄稼。只看表面,望古楼就成了不长庄稼的土地,不长庄稼的土地还能叫土地吗?我想不能这么叫了,就像不长鸟的森林不能叫森林一样……
没有哪一年的庄稼有今年这么邋遢过,像永远穿不整齐的妇人。伏天都快来了,秧苗还没青田。要是往年,这时候不仅青了田,连田里的水,水里的鱼,还有田边的路,路边的塄坎,都被染青了。青色从坡上一直流到村里,石坝、屋脊、炊烟,都成青色的了。可今年还没青田。那么瘦的苗,成结出好果子吗?
其实天气也不坏,该出太阳时出太阳,该下雨时下雨,可是,该壮苗的时候,苗却迟迟不发育。这景象,很难得走出村子的卫老婆婆也感觉到了。那天我从她屋前过,见她耸着鼻子,在使劲地嗅,我问她嗅啥,她说,她嗅庄稼是不是该扬花了,我说还没青田呢,她说怎么会呢,她活了一百多岁,每年的庄稼都是这时节扬花,今年怎么还没青田呢。我说当真的,站在老远,也能看出田里的水花子,亮光光的,天都照得见。她好像有些着急,耸着鼻子又嗅了几下,终于相信了我的话,泪水从她数不清有多少层皮肉的眼角浸出来,恍惚间整张脸就湿了。我说卫老婆婆,你经的世面多,估摸估摸,今年是个啥年岁?她说她哪里知道啊,她早就不管凡尘的事了。我说既然这样,你哭啥?她有些不好意思,哈哈哈地笑起来。
是不是庄稼本来就该这样,被我看得埋汰了?我真是把握不准。因为成谷说,自他醒事以来,望古楼的庄稼和季候就是这个样子的。这里山高,气温低,庄稼自然成熟得晚。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可怕了。人的身子不怕老,反正它是要老的——就怕心老。心老了人就彻底老了。我发现我的心没以前活跃了。仔细想来,也是有原因的。自从苗青往鱼塘里下了毒,整个村子就凝重起来。以前,望古楼人跟我娘家的人一样,再苦再累,也不忘记开玩笑,虽然没有三月那样吹笛的人,可春的二胡也让坚硬的望古楼柔软了许多,这份柔软直接滋润了人心,使他们懂得除柴米之外还有另一种生活。可而今,这另一种生活不见了,大家把日子过得中规中矩的,话说得方方正正的,生怕让人怀疑一样。结果就没有意思了。
更显明的表现是在家里。爸的话越来越少,行动越来越迟缓,远处看他身板,好像比卫老婆婆还老。成谷最近的头发掉得很厉害,早上起床,从枕头上抹下一把,像晚上有一只手在扯他的头发一样。他也很少说话,而他以前的话是很多的,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他说个不停,现在他不说了;不说话,就出神。他有时看着一根枯草也要出神老半天。成米跟苗青两口子倒是少于吵架了,可谁都看得出来,他们过得比以前还要沉闷。从他们家门口过,总是让人感觉到阴森森的。这阴森的气味是谁发出的?都说是苗青。其实成米也阴森,但那是看书看来的,不是他本身具有的,他先前的口风不好,告发苗青之后,村里人都对他另眼相看了,越看越看出了他的明朗。村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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