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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接下來,葫蘆里噴出的火又變作了冒出的煙。這蜜夜才過遭,苦澀的黃連又逼著柳沛雲嘗。反右開始後,姚令聞原來對柳沛雲的春風面,又驟然變作了賣牛肉的臉,每次照面,姚令聞不瞧一眼就掉頭。柳沛雲雖然察覺到了這一點,但她依舊滿面春風,似乎沒事的人一樣。大家頓時覺得,如今柳沛雲也像姚令聞一樣,乖情悖理,也不知她的葫蘆里究竟要賣什麼藥?

可是,更怪異的事還在後頭。反右接近尾聲的時候,風雲突變,好端端的坦途凸起了懸崖峭壁,臉上和煦的春風化作了漫天冰雪。每見到她,姚令聞阿拉伯半島似的下巴承起的大沙漠的臉上,好似風暴驟起前的平靜的海面,死一般的鐵青。那根根堅硬挺立的胡茬,猶如支支待發的箭,唬得柳沛雲心裡發怵。偶爾遭遇,柳沛雲如老鼠見了凶暴的貓,不敢正視,避之惟恐不及。更讓人奇怪的是,沒幾天,出人意外,她居然也進了反省室,成了待人宰割的羔羊。

鬥爭右派分子柳沛雲的大會開始了。會上,姚令聞義憤填膺、怒不可遏,揭發了柳沛雲在枕邊向他說過的種種反黨反社會主義的的謬論。他還捶著胸脯,痛哭流涕地說:

這些年來,他沒有揭發她這隻披著人皮的惡狼,反而與狼共枕,如膠似漆。一個員,敵我不分,我罪不可赦,罪不可赦呀!他怒氣衝天,咬得牙齒格格作響,劈劈拍拍,打了她好幾個耳光,你這臭婆娘,今天就是打死你,也不解我心頭之恨!

柳沛雲對他揭發的自己的種種罪行,一一點頭認罪。並且還極度傷心地說:

姚校長立場堅定,每當我在枕間說這些反動的言論的時候,他就痛斥我,並且推枕起床,衝出戶外。我始終不聽教育,我有罪,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對不起姚校長。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啊!我該死,我該死!說著,也不斷地劈自己的嘴巴。

參加鬥爭會的老師,見此情狀,個個面面相覷。他們中許多人曾與她朝夕相處,都知道她自結婚以後,不讀書,不看報。談論的除了工作,就是油鹽柴米醬醋,新衣花裙皮鞋。至於什麼黨天下,個人迷信,外行內行,民主,肅反搞糟了,合作化太快了,糧食統購過頭了,對她來說,那是海外奇談,天末來音。她那盛醬油的葫蘆里,怎麼會流出鴆酒來!但一個言之鑿鑿,一個旦旦招認,叫人不能不信。人們逼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她毫不含糊地說:姚校長進步快,就像高飛雲天的大雁,自己太落後,只是跳躍籬間的麻雀。如果不拉住他的後腿,自己跟不上他的步伐,將來距離越拉越大,說不定有一天他會甩掉她。因此,她才出此下策,自己才沒有離婚的後顧之憂。

她這麼一說,有些人覺得甚合情理,不過大多數人則認為,在姚令聞面前,她是只顫顫慄栗、恐懼萬端的羔羊,她怎麼敢與虎謀皮?個中內情,恐怕只有心中滴血的柳沛雲知道。

柳沛雲清清楚楚的記得,從這個學期開始,姚令聞的她的態度全變了。周末間或他到洪家垸完小住一宿,或者要她周末到附中去。姚令聞還給她買時髦衣服、化裝品,與從前比,姚令聞判然成了兩個人。就在前幾天的除夕之夜,姚令聞說,他母親要她與自己一道回家去團年。當時天上翻滾著濃重的黑雲,人間爆出了爆竹的鈍響,她心裡異常煩亂。她想,她與姚令聞結婚近兩年了,姚令聞的母親嫌她像個醜陋的村婦,一直不讓她上門。一次,她想,醜媳婦也得見公婆面,於是,她買了禮物特地去給母親請安,還沒有來得及喊媽媽,他母親就將禮物拋到大門外,板起賣牛肉的臉,指著她的鼻子罵:

哪裡來的山村野婦、醜八怪,別弄髒了我的門庭!污穢了我家的空氣。滾出去,滾出去,你給我快點滾出去!她才訕訕地走出門,砰的一聲,門就關上了。

第四章午宴說夢(中) 22姚令聞義憤填膺斥右派,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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