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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为恩公祠一带的百姓办了两件事:一是拨重金修建了莲花山教堂,二是钦准恩公祠百姓不纳税赋专事灵狗。从此恩公祠的灵狗便蜚声远近,逢一年一度的基督圣诞,教堂前偌大场地就摆满了灵狗。是不是恩公祠的都扯开嗓门吆喝:“恩公祠的灵狗!恩公祠的灵狗!皇帝金口玉言封就的,会飞会叫唤!”

泥玩儿泥玩儿,就是泥巴玩意儿,也叫泥匠活儿。乡亲们善泥玩儿,原村名“泥玩店”的来历也缘于此。“从恩公祠过一趟,傻子也成泥巴匠”,话虽说过了,却道出几分实情。在老家,泥玩儿的传说轶闻,就像满当当的一塘水。我也是泡出来的人,夜里做梦都会扎翅膀飞,踩云朵朵,钻《山海经》,扑秦陵兵马俑……醒来,还带股仙风鬼气。

说穿了,乡亲们弄泥玩儿是用泥巴换钱,诳诳莲花山教堂、恩公祠、女娲庙的外乡人。上市的泥玩儿大多是粗制滥造,哄到钱为止。这些人携泥玩儿篮子,穿梭于教友和香客之间,如蝇附膻,撩扑不去。

桩子伯不趟此浑水。他喜欢将一方草苫铺在堤窨子门口,眯目盘坐,细品一支裹了烟精花儿的“蚂蚱头”,手边的一只小泥钟,则精妙传神,熠熠闪亮,似一触即会铮铮作响。有时是一册蓝布精装的《圣叹全集》,书已古旧,页面泛黄,桩子伯仍爱不释手。其中的“三十三快哉”,常令桩子伯忍俊不禁,哑然失笑。

1.海水清(6)

知道桩子伯有手绝泥活儿的人,眼热他手边儿精致的泥钟,常点着票子问:“老桩子啊老桩子,如今开放搞活了,你手头这钟也该出手了吧?价钱好说,随你张口还不行?”桩子伯微微讪笑,不语。对方则穷追不舍道:“嫌钱是蒺藜狗子扎手吗?”桩子伯仍蒙眬着讪笑,显然并未将问话收耳入心。问者发迷:“这老头儿莫非走火入魔了不成?”

其实不然,桩子伯是面笑心苦,苦若黄连,他是从清人金圣叹处取一瓢饮,用以洗刷愁苦。对桩子伯此心态的破译是多年以后,当我倏忽觉得那旅者无意摄下的莲花山照片酷似桩子伯的小泥钟时,心窗豁然敞亮:桩子伯汇心智于指尖,倾绝技于小泥钟上,乍看此钟精妙绝伦,细瞧则暗影浮动,千疮百孔,熠彩神韵早已消失殆尽,不忍卒视。

泥玩儿的料就是土。这用土极有讲究,分黑土、红土、黏土、淤土、砂礓土、莲花土……共七七四十九种。是土都能做泥玩儿,有差别的是成色。有的如尿泥捏的娃娃,诡不了一时半天;有的则精美异常,受人追捧。

莲花山的土为红金土,传说是浸过血的,又叫血色土。有关这血色的阐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的引经据典说,基督创世时随手捏了一只泥巴钟,朝下一扔就成了莲花山,造人用的东西能不带血色吗;有的说是历代兵燹所为,持此说者还列举了日本人在此进行的大屠杀,当时这里的血有脚脖深,如今这一带的老人仍记忆犹新。想想用渗了人血的土做泥玩儿,还能成色不足吗?

无论咋说,用莲花山的土成就的泥玩儿不变形,不裂纹,不褪色,玉润光泽,如镀了一层若金若铜的紫黄色,经得住月久年深的磨蚀,且如陈年的老酒,搁之愈久愈珍贵。

泥巴活儿,听着粗,实则细。并非是和坨泥巴,摔摔团团、揉揉捏捏就能成的。得经三道程序:一料,二工,三焙制。且不说后边的两道,单说一个取料,里边的学问就没底深。人靠心活,土靠胆聚。土失胆,即成沙。上乘泥玩儿,非土胆不能成就。我见过桩子伯提“胆”,取三尺下的净土,去杂,晾干,碾细,过罗,然后淋浆。这淋浆的架势像做豆腐。筛细的土兑水和浆,使青木棍正搅三十六,倒搅三十六,这叫“青龙闹金海”,大吉大利。之后,经滤单再提纯,淋下的浆水沉淀一个对时,浆水控掉,剩下的即为土“胆”。土胆的含量低,为千分之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