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 (第2/4页)

态度。说不清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但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他会忽然感到那种东西。满身褴褛的苏武眼睛里时而流露的怜悯之色,令身裹豪华貂裘的右校王李陵比什么都感到害怕。

滞留十余天后,李陵告别旧友,悄然南归了。在小木屋里留下了充足的粮食和衣物。

单于嘱托的劝降到底没有说出口。苏武的回答不用问就已经清清楚楚了。事到如今,再作那种劝告,只能是对苏武和对自己的羞辱。

回到南边后,苏武的存在一天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脑海。分开后再回想起来,苏武的身影反而越发严厉地耸立在他面前。

李陵自己虽然不认为投降匈奴的行为是善,但他相信在自己对故国的尽忠和故国对自己的回报面前,再无情的批判者都会承认他的“无可奈何”。但是在这里却有一人,无论面对再怎么“无可奈何”的境况,都断然不允许自己朝“无可奈何”的方向去想。

饥寒交迫也好,孤独寂寞也好,故国的冷淡也好,自己的苦节最终不会被任何人知道这一近乎确定的事实也好,对于这个人,都不足以成为令他改变平生节义的“无可奈何”。

苏武的存在对他既是崇高的训诫,也是令人不安的噩梦。他时常遣人看望苏武安否,送去食品、牛羊和绒毡。想见到苏武的心情和怕见到苏武的心情时常在他内心交战不已。

几年后,李陵又一次访问了北海边上的小木屋。途中遇到戍守云中北部的卫兵,从他们口中得知,近来在汉朝边境上从太守到平民人人身着白衣。人民服色皆白,则必是天子之丧无疑。李陵知道,是武帝驾崩了。

来到北海之滨告知此事后,苏武面朝南方号哭了起来。恸哭数日,竟至于呕血。看到这幅情景,李陵的心情逐渐暗淡下来。他当然不怀疑苏武的恸哭是真诚的,也不能不被那纯粹热烈的悲伤打动。但是,自己如今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苏武虽然不象李陵那样全族被诛,但他的兄长因为在天子巡幸时出了点差错、弟弟因为没能抓住某个罪犯都被责令引咎自杀,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被汉朝厚待过的。深知这些的李陵,看着眼前苏武纯粹的恸哭,第一次发现:他以前只看成是苏武的顽固的地方,事实上在更深处,是一股对汉朝国土难以形容的清冽纯粹的热爱之情(不是“节”、“义”之类从外部规定的东西,而是最自然、最切身、无法遏制地喷涌而出的热爱)在涓涓流淌。

李陵头一次撞上了拦在自己和故友之间最根本的隔阂,不由得陷入了对自己阴暗的怀疑中。

从苏武那里南归后,正好赶上汉朝派来了使者。这次是为了报告武帝驾崩和昭帝即位的消息,并顺便缔结友好关系——通常持续不到一年——的和平使节。来的不料竟是李陵的旧友陇西任立政等三人。

这一年二月武帝驾崩,年仅八岁的太子弗陵继位,根据遗诏,侍中奉车都尉霍光担任了大司马大将军,辅佐朝政。霍光与李陵本是好友,此次当上左将军的上官桀也是李陵的故人。这两人商量着要将李陵召回,因此特意选派了李陵的故人作使者。

在单于面前履行了使者表面上的任务后,摆开了盛大的酒宴。平时每逢这种场合总是由卫律接待,这次因为来的是李陵的朋友,所以他也被拉到了酒宴上。任立政虽然看到了李陵,但在匈奴高官环坐之下,无法说出要陵归汉的事。他隔着座位屡次对李陵递眼色,并一再抚摸自己的刀环暗中示意。李陵看到了这些,也略有察觉对方的意思,但是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正式宴会结束后,只留下李陵、卫律等人接着用牛酒和博戏款待汉使。这时任立政对李陵说道:“如今汉朝降下大赦,万民共享太平仁政。新帝尚年幼,君之故旧霍子孟、上官少叔辅佐圣上治理天下。”任立政看出卫律已彻底成了胡人——事实也的确如此——因此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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