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第1/4页)

氏虽也伤感,但因有约在先,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便抱了孙子孙女,耐心说明缘由,劝解儿子不必悲伤。自此,一家三代陶然度日,子嗣世代繁衍不绝……

饥饿难耐之时,爹就给我重复这个故事。每次讲完,他都耷拉着眼皮问我:“你一顿能吃完一个大枣糕吗?能吃完,就让你妈做一个叫你吃饱,然后送你去投胎,投到城里的富户人家,天天吃白蒸馍,猪肉炖粉条。”

我不知道爹那是苦中作乐,就满口答应,缠着妈叫蒸枣糕,并说自己能趴上七婶家的墙,能偷一裤兜甜枣。妈撇撇嘴,黄菜帮子脸一嘟噜,对爹说:“孩子饿得昏了头,你也昏了头?做梦娶媳妇——想美事吧。别说吃枣糕,白蒸馍,猪肉炖粉条,能叫把坏红薯面糕吃饱,咱就烧高香了。”

妈的话,深深启发了我。饿晕了,我就整天盯着街拐角处的石碾子。那里常有白发苍苍的奶奶们,给一条灰驴戴了眼罩,拿根棍赶着,为生产队碾红薯干。瘦得风都能刮翻的老驴也很饿,走路战战兢兢少气无力,尽管嘴上捂着笼头,冷不防还要歪了脖子,把嘴伸到碾盘上舔一下。

从老驴偷嘴,我又得到启发,每次奶奶们收工,我就带领牛犊、三尖他们一窝蜂爬上碾盘,伸长舌头,舔那坑坑洼洼里残存的面屑。

发霉的红薯干被碾碎后,甜甜的带些苦味,很像冯铺子里的中药甘草,在我那饿得干瘪的舌尖上,厚重绵远地飘荡。

由舔碾盘,发展到后来的公开哄抢。方案是豆叶放哨,秀秀接应,看见奶奶们扭身扬起簸箕,就向猫在街拐角的我发信号招手。我一声令下,率牛犊、三尖冲近碾盘,每人抓一把半半拉拉的粮食,拔腿就跑。

起初奶奶们骂几声就算了,后来告状到生产队长那里。我是头,就被生产队长捉住,关了半天黑屋,还把我爹叫来批判。记吃不记打的结果,就是在我那尖瘦而脆弱的屁股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烙下了爹那大硬粗鞋底子的印记,而且深深地烙进心底,融化进血液里。

第七节

孩子们虽然瘦得皮包骨头,但还有他们很感兴趣,也愿意出力流汗的事情,那就是在冰天雪地的旷野里撵兔子。

要说撵兔子,就得说说旺叔,这个村上真正敢露球能的大能人。

旺叔不懂什么叨来米*拉稀,也不看什么*数字与线条组成的曲子谱,你只要说个调,比如西皮慢板呀、二八板呀、紧急风、哭洋腔什么的,他就会唧唧哇哇地拉弦子。

旺叔会拉河南曲子,也会拉豫剧。孩子们问啥叫豫剧,啥叫曲子,很多人答不出个子丑寅卯,但旺叔吧嗒着旱烟锅,就能道出个权威来:“豫剧嘛,也叫河南梆子戏。明清那会儿,它是由山西、陕西那地方的梆子戏,传到咱们这儿的北邙山,后来又掺杂了河南的土语和民间曲调,慢慢就唱出了名。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唱戏也一样,唱多了,就好酒不怕巷子深,不光咱河南唱,河北、山西、山东都唱啊。清朝那些年,有豫东调、豫西调、祥符调、沙河调四大派别,现如今就剩下豫东、豫西两个主调了。说起咱们省的豫剧名角儿,那可是牛脊骨上翻跟头,有硬功夫的多了,常香玉、陈素珍、崔兰田、马金凤、阎立品,还有那名剧《穆桂英挂帅》、《红娘》、《花打朝》、《对花枪》,也都是货郎的担子——要啥有啥啊。至于曲子呀,那是另外一种戏,叫曲剧……”

记得现代戏《朝阳沟》,是旺叔拉弦子最拿手的代表作。你随便说个唱段,他就能忽忽悠悠拉将起来。

七婶嗓子亮,爱唱戏,最喜欢《祖国的大建设一日千里》那一段,可她老捏不住调,旺叔就不厌其烦地教。光那第一句,就唱了几个月,看见旺叔苦口婆心的耐心劲儿,一圈儿听的人,都憋尿一样犯急。

教过门时,旺叔放下弦弓,一只手拍着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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