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第2/4页)
哼调:“当、当、当、当——当个里当…当个里当…当当当当当哒当当…当…个…里…当——当当…里当当——”那手先是一下一下慢节奏地拍,啪啦啪啦如珠玉落盘,中间有慢有快,噼里里啪啦啦若风雪扫窗,后来拍到急处,哗哗哗哗似暴雨倾盆。长长的过门哼完,才正式亮嗓:“祖、国、的…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大、建、设哦哦——当里当,一日——千——里——欸欸欸…欸欸欸欸——……”这就像吃豆包馍,老厚皮都啃饱了,还没吃到里面的豆馅。
我们小伙伴里,除豆叶、秀秀两个女娃儿爱听戏,我、三尖、牛犊都对这半死不活的戏调不感兴趣,咿咿呀呀老半天,还没唱出个名堂来。
当然唱得快的也有,比如“亲家母你坐下,咱们说说那心里话”那一段,旺叔那翘起的二郎腿,与拉弦的右手便会随着唱腔的节奏,簌簌抖动,拉出的调儿,有的哼哼唧唧,有的叽叽嘎嘎,把二大娘、拴保娘、银环妈、银环、巧真各自的唱词,都拉得各具特色,惟妙惟肖。
旺叔是大能人,露球能的话也多。谁触犯了他的权威,他就像战场上的英雄,端起机关枪就是一阵扫射,一口气说出连串的警句,常常弄得人喘不过气,也下不来台。
孬娃他爹,我们的生产队长就怕旺叔。有一次在公共场所里,队长说到不懂曲谱,旺叔恼羞成怒,就反唇相讥:“你才是井底的癞蛤蟆,没见过豆大的天。毛主席没上过军事大学,没留过洋,不照样领人打仗,当国家主席,飞机上吊茶壶——真正的高水平!我是不懂叨来米,也不会骚拉稀,可草台班里当过头把弦。你呢,是老鼠爬到灯台上,偷喝油成精了?还是石头掉到了茅坑里,泡得又臭又硬啊。我就是再不济,也轮不着你这个白脖子老鸦瞎嘁喳,老母猪鼻子里插葱充大象,也戴个烂草帽没有顶——露球能啊!别人说你耍衅球,还不服,你当队长咋了,以为你就是种驴啊,见谁家的母驴就想扒上去,扯脖子吼几声曲谱来。用一句老话说,这叫典型的臭犟嘴——咬住冰冻的屎橛子打滴溜,自家还做梦唆糖葫芦。屎壳郎爬到煤堆上,哪显出你那点黑呀!”
听听,三言五语,就夹枪带棒,成语加歇后语七八个,气得生产队长当时就眼球翻白,干张大嘴冒烟,就是没声响。
我不喜欢旺叔拉弦子,更不喜欢他那露球能的傲气十足,可就佩服他会造土枪和弹药。
说那是枪,实际就是鸟铳。一根钢管,一个木托,一个磕头虫似的机关加一个扳机,铁环箍紧像一只鸡大腿。还有弹药,那是从发碱的墙壁上刮下泛白的土硝,不知兑些啥东西在锅里一煮,就熬治成了黑面面的火药。旺叔造子弹,是在一个盛凉水的缸里,放一个大西瓜,坩埚里把碎铁块烧成液体,大铁钳卡紧,通红的铁流往西瓜上一倒,那液汁即瀑布一样,哗啦哗啦,从圆圆的西瓜上跌进缸底,经水冷却后,就变成了或绿豆或豌豆大小的铁砂粒。
造枪造火药的过程我没见过,可造子弹我是亲眼所见。那一刻,我就觉得旺叔是天下最了不起的大能人,怪不得没人敢在他面前露球能哪!
一年四季,农闲的时候,旺叔就会鸟铳里填了火药,铁条捅瓷实,再装入一把铁砂粒,扛了到野外去打猎。乌鸦呀,雀鹰呀,呱呱鸡呀,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要打兔子,得等到晚秋,要么是下雪天。秋收太忙,雪天人闲,跟着旺叔去打猎,就成了很多年轻人的乐趣。
隆冬季节,粉妆玉砌的北邙山巅,旺叔扛起枪,气宇轩昂地走在队伍前面。一群毛头青瓜蛋们,带一群活蹦乱跳的狼狗围着,再后才是我、牛犊、三尖他们一伙娃娃们,一路长啸,踏着没膝的深雪,迤逦而行去野地打猎。
严冬里,饥寒交迫的野兔,因出没寻食被狗们追撵,便构成了生命跃动的乐章。撵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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