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第3/4页)
子很累,但人欢狗叫的旋律,总能让冬天寂寞的旷野里,充满勃勃的生机。嗵——,嗵——,震彻寰宇的枪声,在天幕上划出一道道泣血的伤口,毫不留情地刺向长空盘旋的鹰鸽。惊心的鸟鸣,一如回还往复的强烈阵痛,玷污着大地的纯洁和慈祥。
旺叔凯旋时,哪怕打落一团兔毛或一只麻雀,也要高高挑于枪尖,放开喉咙,亮嗓唱起银环下乡那个风靡全国的段子:“走一道岭来——翻过一架山——山沟里,山沟里空气好实在新鲜——实在新鲜——”
而身穿着空心破棉袄,肚脐眼里丝丝钻风,却满头大汗的我等跟屁虫们,没有战利品,就瞪大眼珠,在钢丝状丛丛箭出雪帘的草棵上苦苦寻觅。偶尔发现几盏燃在硬枝上的枸杞子,大如豇豆,艳若灯笼,就放在嘴里,酸酸的,甜甜的,便也会学着大人们吊嗓子:“祖、国、的…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大、建、设哦哦——当里当,一日——千——里——欸欸欸…欸欸欸欸——看——不——完——说不尽——胜利的消息——欸欸欸欸欸—欸欸欸——胜利的消—息欸欸欸……”
数九寒天,跟着旺叔到旷野去打猎,从穿露裆裤开始,一直到“*”时期打派仗,旺叔的土枪被收缴才算停止。只是儿时吊嗓子是唱戏,长大了便跟着大人们呼啸“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最后,都以吼一嗓“数*人物,还看今朝”的豪迈旋律而告终。
第八节
在空前的饥荒袭击下,小伙伴们也一个个变形了。
虎头虎脑的牛犊,连我这个二十多斤的新郎官也驮不动了。他那原来肥胖的草包肚子,好像被掏去了草,空沓沓的,只剩下一张皮,被肋巴骨撑着。秀秀的双眼皮,双得比猪脸上的褶子还细,那眼窝几乎占据了瘦脸的一半,再加上黄头发,绝对大眼黄毛的洋妞。三尖更名副其实,尖脸尖嘴,尖屁股尖腿,一身的尖,和孙悟空的真孙子差不了多少。豆叶和小豆子姊妹俩扭成麻花儿,也不过够得牛犊的重。
尽管饿着肚子,我们还照样玩过家家,但与以前已有所不同。一是骑马坐轿,只成了象征性走走。再是秀秀成了固定的新媳妇,豆叶只能眼巴巴地当伴娘。
每次玩过,秀秀就悄悄掀起衣襟,从补了巴掌大一块花布的小兜里,掏出铜钱状一块薯干塞给我。我感激她,就封她做了专业的“正宫娘娘”。豆叶知道这个缘故后,哭了好几天,后来每天吃饭时,就从牙缝里给我省下一块拇指肚般大的黑糕,以作为医治我胃痛、肚子疼的良药,来换回与秀秀轮做新媳妇的资格。
有好几天没看到豆叶,我就领大伙去家里叫。见她两眼红肿,哭得泪人儿似的。问了半天,才知她大哥、爷爷和奶奶都得了病,浑身肿得光亮,如透明的发面馍。为了一家三个病人,她爹妈要把小豆子送给一户城里的老亲戚,换回十块钱,五斤红薯干和一小袋干蔓菁缨。
城里人接小豆子去享福那天,爹妈怕伤心变卦都没敢去送,只让豆叶提一个花粗布包袱,送到了村口。当她告别弟弟回家,妈已经哭昏。她这才意识到,小豆子不是去城里享几天福还回来,而是永远属于别人的弟弟了。她哭喊着,又踉踉跄跄跑出村口,早已没了人影……
讨人喜欢的小豆子走了,我也真的失去了亲娃儿一般,整天心里空空地难受。
大伙再没心思玩过家家,为填肚皮,除捉蚂蚱、灌屎壳郎烧着吃外,就爬墙到房檐下掏麻雀蛋,上树捋榆叶,到田里偷豆角,或旷野的荆棘丛中寻找狗椒子、野酸枣什么的。
秋天的北邙山,像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分外地扎眼。红彤彤一丘一丘的,是高粱棵点亮的星星之火。绿油油一坡一坡的,是雨水充足后疯长的红薯。还有金黄金黄的谷穗,龇牙咧嘴的玉米。世世代代在黄土里刨食的人,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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