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 (第3/4页)

星期,父亲就得修剪一次脚皮,要不然,硬茧碍着他走路。那些用刀片剃下来的姜黄|色硬皮残屑,有时点点斑斑,撒得满屋子都是。这么粗鄙的习惯父亲也不背着人进行,事后又不把现场收拾干净,脚皮屑被他随后走来走去的脚踢开。即使在新装修的房子里,父亲也不改其习,书面语一眼就认出了那些人体残渣。那天她耐着性子问:“父亲,您房间里落得满地的是何物?”她爸装腔作势地说:“我也不知道呀,扫了就得了。”舒眠厌恶,她按捺住火气,继续追查:“您不知道?如何会出现在您屋里呢?”她爸竟然回答:“可能是谁吃什么点心掉的渣儿吧。”听听,把舒眠恶心得一天没吃下饭。

书面语小姐尽量不让父亲去开家长会,他潦草得伤她自尊。不管多么不愿意,这个“文革”婚姻的产物就是舒眠她自己。她一直对母亲嫁给父亲有几分怅然。她宁可不出生在这个世界,也愿一个孩子有一个干净整洁体面的父亲。不像现在,她无法选择。母亲为什么会那么快地违背父母迅速嫁给了做车间主任的父亲。这里面一定有负气的成分。母亲从不流露,这是姥爷给的教养,不说三道四,不指东骂西。舒眠猜,母亲也许后悔过,但她是宿命的,或者是自尊得已经倔强的母亲宁肯把自己任性的后果承担到最后,也不言败。

书面语小姐发誓要考到外地大学,回到姥爷原来的城市,远离她需要忍耐的家庭环境——它总是在她收拾停当的一天后,恢复杂乱。父亲竟然能把穿过的袜子扔到茶几上——那两团皱皱的袜子,带着脚味和磨出的毛毛儿,常常并不是一对!沙发底、床下、桌角,到处游击队员似的藏着父亲一只又一只的袜子——书面语小姐把它们用长长的竹镊子夹出来,由于带着口罩,她的厌恶表情只流露在频频皱起的眉峰上。舒眠看起来是个乖顺女孩,不厌其烦地打扫、擦抹、洗涮……其实,她只是在维持和修复一个自己暂时还能待得下的空间。书面语小姐把个人生活用品全部收到自己的房间,严禁别人碰触——她不得不把它们加组密码锁起来。

一颗无辜种粒,却降落在不相宜的土壤。舒眠回忆起美好的过去,她是藏在一朵花的内部慢慢形成的……那些叶子,如同片片绿云,烘托着她,进入微风中恬静的睡眠。睁开眼睛,她却被风吹落到黑暗里。她要忍住哀愁,她要开花在别处,她要始终保持自己,做一粒光洁而圆满的种粒,不陷溺于泥沼。

第四章

书面语小姐(3)

舒眠小姐的洁癖在初中已显出迹象,成长和成熟,使她变本加厉。

中学,舒眠坚持自带水杯。她捍卫水杯专利权的坚决态度经常招致嘲笑,她事事儿的,如果发现杯子被同学盗用,她脸色铁青,要用消毒粉清洗。这不是太过分了吗?以为你是谁,明摆着瞧不起人。她为此专门准备了两个杯子。一个自己用,用洁白的小毛巾缝成口袋包好,系上特别打上的结——做了记号的,舒眠能一眼认出,这个结有没有被打开过,是不是别人模仿她系上的。还有一个杯子,放在课桌角上,没有外包装,专门公用。这只杯子是舒眠以前用的,自从被满嘴虫牙的同桌用过,就被舒眠废弃了,但可以发挥余热,对桌洞里毛巾袋内她自己的新杯子施加保护。就是这样,她也不放心。课间十分钟她不愿意出去玩,看守她光洁的小瓷杯:她的私有物,她的健康和安全。书面语小姐显得脱离群众,多少有些孤芳自赏的感觉。多年来,老师对她的个人评语中都不忘加上一句:“要注意团结同学。”那又怎么样呢?君子不党,她孤单又倔强,独来独往,有一颗玻璃心。

她不是没有试图改变过自己的饮水习惯。甚至不久以前在意大利旅行,书面语小姐还进行了一次已放弃多年的小小尝试。那日阳光明亮,亚得里亚的海风吹拂,书面语小姐独自走在冗长而散漫的中午,看着那些古老建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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