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 (第3/5页)
就是主人公发愁的时候到了。芭蕉和雨长久以来都组成了一个固定的意象符号,所传达的信息主要有两个:一是愁绪,二是孤独。于是,当容若吐出〃点滴芭蕉〃这四个字的时候,不用再说别的,我们便已经能够体会到他下面要表达的是怎样一种情感了。
〃点滴芭蕉心欲碎〃,这一句从字面理解,〃心〃首先是芭蕉的心……芭蕉在雨丝无休无止的敲击中,〃心〃已经快被打得碎了;而后,〃心〃才双关为容若的心……雨水打坏的是芭蕉的心,也是我自己的心。
芭蕉的心,这就关联到芭蕉那个〃束〃与〃展〃的意象。要知道,芭蕉本是没有心的。……当初,禅宗的五祖准备交授衣钵,神秀和慧能分别作过两个著名的偈子,一个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一个说〃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陈寅恪质疑说:这两人全都搞错了,不能拿菩提树来打比方的,该用芭蕉。
菩提树高大坚固,常青不凋,根本无法形成〃空〃的意象,而细考当初中、印两地的佛学比喻,普遍所用的都是芭蕉一类的植物。
印度佛学里有不少内容都是讲述观身之法的。什么叫观身之法?大体来说,就是你用什么方法来看待你的肉身。印度人通常怎么看呢,他们有一个很好的比喻,人的身体如同芭蕉。
为什么比作芭蕉呢?因为芭蕉有个特点,叶子是一层一层的,剥完一层还有一层,剥完一层又还有一层。如果有人没见过芭蕉,那就不妨想想洋葱,还有卷心菜,反正就是这种剥完一层又有一层的东西。
芭蕉,或者洋葱,或者卷心菜,剥呀剥,一层又一层,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呢?剥到最后,咦,原来什么也没有呀?!佛家有所谓〃白骨观〃,大约就是这种观身的方法,最后要认识到肉身不过是一堆零件的组合,剥来剥去空无一物。
剥尽层层,中心空空,这便是芭蕉在佛学当中的特定意象,以比喻肉身之空幻不实。所以,〃身是菩提树〃也好,〃菩提本非树〃也罢,本该是〃身是芭蕉〃的。
那么,〃点滴芭蕉心欲碎〃,容若到底用的是哪个意象呢?或者两层意象交相并用?……换作别人,这般解读也许要算过度阐释了,但在容若身上却也未必。容若的空幻不实之感是由来已久的:发妻之死、天性与环境之错位、乃至天生的体弱多病,这都使忧郁越积越多,使他过早地倒向了佛学。很年轻时,容若第一次为自己设计书房,题名为〃花间草堂〃,兼取《花间集》和《草堂诗余》的字眼,何等的明丽爽朗;为自己的第一部词集题名〃侧帽〃,又是何等的风流自赏;但他迅速地衰老了,迅速地在华贵的生活里消沉不起,开始自号为〃楞伽山人〃,恍恍忽忽地在今生的郁结里证悟来生。
第54节:临江仙(点滴芭蕉心欲碎)(2)
容若这时候的词已经笼罩在垂暮的梵音里了:
《浣溪沙》
抛却无端恨转长,慈云稽首返生香。妙莲花说试推详。
但是有情皆满愿,更从何处著思量。篆烟残烛并回肠。
《眼儿媚·中元夜有感》
手写香台金字经,惟愿结来生。莲花漏转,杨枝露滴,想鉴微诚。
欲知奉倩神伤极,凭诉与秋擎。西风不管,一池萍水,几点荷灯。
厌世,缘于爱之深;向佛,只因情之切。容若这两首词,青灯古佛、金经香台,而《浣溪沙》〃返生香〃之典意在返生还魂,《眼儿媚》〃奉倩神伤极〃一典更是荀奉倩对妻子〃不辞冰雪为卿热〃的一往情深。纵无情处,也是多情。而当下,〃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此中又有几多空门意,几多尘世情,谁能说清?
从窗外雨打芭蕉的淅沥,想到当年的仙侣生活,〃欲眠还展旧时书。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待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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