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 (第2/5页)

男人的心一旦跑了,要想拦回来是一件困难的事。她拽了拽我爷爷的衣角,说:“从长计议吧!树挪死,人挪活,天底下的五谷,哪里的都养人!天底下的黄土,哪里的都埋人!但是真的要走,咱还得准备准备。这麦子再有三个月,就该黄了,咱得收。这是第一件事。高村这个烂摊子,咱得收拾,起码来说得留个人守着这家业,给咱们留一步退路。这是第二件事。所以这事急不得,得慢慢踏摸。踏摸好了,想周全了,咱再动身不迟!”

爷爷十分同意这些话,他说:“高村这地方,我是不想再呆了。这里庙太小,挥不开我的青龙偃月刀!”

所谓的“庙太小,挥不开刀”这句话,大约是一句戏文。爷爷是个戏迷,这一带的戏叫秦腔,所以爷爷的那许多话,其实都是戏文里的套话。如今,在这渭河沿上,说了这句话后,爷爷觉得很是气壮,于是精神上有了一种满足感。他叹一声,回到现实,跟着我的祖母离了老崖。

田里的麦苗在一天一天长着。当初河南人的饥饿大军从高村地面经过的时候,那麦苗刚刚返青,还在地上趴着,没有动身。几场雨,几场风,再加上大平原头顶那火辣辣的大太阳一照,一夜间麦苗就起身了,醒过来,开始往上长。

清明节到了,这麦苗已经长得一拃高了,或者用高村人的话说,地里的苗子能遮住老鸹了。麦苗现在开始拔节,夜来的时候,爷爷蹲在地头,他能听到那麦苗“咔叭咔叭”拔节的声音。大平原是肥沃的,高村这一块地区,据说是渭河平原上最为平坦的一个地方。那麦根扎得深,它会伸到一米多深的地底下去,拼命地*着,完成自己的这一届草木一秋。

拔了几个节以后,麦子长得就快到人的腰眼上了。它这时候开始秀穗。半个月以后,秀穗的这个过程结束了,一个个青色的麦穗露了出来,齐刷刷地举头向天,像一片绿海洋。那裸露出来的穗子开始扬花,受精。这时候不敢吹风,尤其是不敢吹那大平原上的干风,那样,麦穗受不上精,它将来的麦粒就是瘪的了。

受精结束,麦粒在一天一天地鼓起来,麦穗暴起来,整个麦穗沉甸甸的,麦秆有些弯曲了,好像承受不起这沉甸甸的重量似的。这时候需要暴日头来晒,需要南风来吹。暴日头一晒,南风一吹,这麦穗就黄梢了。然后这黄色,一天加重一点,直到最后变成一片金碧辉煌的海洋。

这时候季风从遥远的东方,缓慢地,不可遏制地吹过来了,像一只大手轻抚着这平原。风过处,大平原上掀起一拨又一拨金黄色的麦浪。白天的时候,那麦浪是闪闪发光的,像无数的金箔在闪烁。那是由于太阳的原因,阳光洒在麦穗上,麦穗闪着光,而随着风摇麦穗,这金光一晃一晃的,炫人眼目。

夜来,太阳退了,代替太阳的,是停在平原上空的一轮大月亮。月亮将它的光华洒在平原上。这时候没风了,麦穗不再动,而是齐刷刷地举头向着天空。白天大地所收拢的暑气,现在开始释放了。平原一呼一吸,在尽情地吐纳着。这时候白天被逼得无法散发出的麦香,也随着这平原的一呼一吸,尽情地散发了出来。于是乎大平原沉浸在那铺天盖地的麦香中。

第一镰该开了。那第一镰通常不是小麦,而是大麦和油菜。这也许是大自然的刻意,让它们先熟,让它们腾出地块,好作麦场,然后迎接那小麦的收割和碾打。让这些大麦和油菜,先填一填人们那饥肠辘辘的肚子,先给这肚子里增加一点油水,然后人们就有力气收麦了。当然,这些早半个月成熟的大麦和油菜,也是给那些耕牛和高脚牲口加料用的,在某种程度上,它们现在的身子骨比人更重要,麦收拉车,耕地,种下料庄稼,都得靠它们。

当甘省过来的麦客子,肩上搭着褡裢,手里横握着一把大刈镰,从官道上三五成群地经过时,高村的人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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