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 (第3/4页)
宁愿根本就没想到竟会在此时此地再见着这个女人。宁愿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何老是会忽如其来地想起她,又为何对这张精致的脸有着如许深刻的记忆。比她漂亮或说床上活儿更行的女孩,他都有过不少,可惜她们仅仅是一连串数字,并如烟花散去,不曾留下丝毫痕迹。为何就单单记住她?
这么多“为何”提出来,上帝才懒得搭理。宁愿苦笑,这才发现自己像个傻瓜站在太阳底下都有好长一会了。
汗粘粘密密。
宁愿抱着这个还不知道名字的女人走向阴凉处,仔细端详。
她的嘴微微张着,像要诉说什么,几条细细的裂口均匀地撒在唇上,玫瑰色的,像被撕开的花瓣,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牙齿洁白,闪光。眉长,弯,睫毛轻柔地覆在合起来的眼睑上,头搁在宁愿胳膊上,竟似睡了,眉间却凝有一股化不开的郁结之气。
这是真的。
有个村庄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许多人家来做媒,但都没有说成。那年她不过十五六岁吧,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后门口,手扶着桃树。她记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对门住的年轻人同她见过面,是从来没有打过招呼的,他走了过来,离得不远,站定了,轻轻的说了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她没有说什么,他也再没有说什么,站了一会儿,各自走开了。就这样就完了。后来这女子被亲眷拐子,卖到他乡外县去作妾,又几次三番地被转卖,经过无数的惊险的风波,老了的时候她还记得从前那一回事,常常说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后门口的桃树下,那年轻人。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宁愿没来由的一阵恍惚,想起张爱玲的文章。
他不是很喜欢张爱玲,可他偏偏就想起她写的这篇文章,而且一字不漏。宁愿出神,攒眉,心乱如麻,却又理不出头绪,手指头仿佛捅到镜子里,感觉奇怪得紧。手上的劲用大了,女人软绵绵的胸脯在他胸口一触,电流涌来,锯齿状的,掀起溜刺耳的火花。宁愿蓦然惊醒,脑袋里还是浑浑噩噩,身子已迅速拦在一辆从支路口蹿出的计程车,没理会司机的喝骂声,拉开车后门,钻入,将女人小心放平在膝盖上,空出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百元钞票,扔向车前座,“给你。去九四医院。有人中暑。”
一切是这样理所当然。
宁愿忘了他开始只是想拨打110的想法,也忘掉自己原本是准备去海鲜酒楼吃饭的,仿佛送这个女人去医院便就是他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17
头晕,但没有病,福尔马林的药水味让青灰色的医院大楼变得阴凉。窗户外面泛着光深绿色的爬山虎把阳光拦在屋外。四周墙壁雪白,安静地守在罩有凉席的钢丝床边。这儿是特等病房。
医生说确是中暑,没多大问题,用完药过会儿便能清醒。
宁愿点头,在女人身边坐下,双手绞动,脑袋里依旧一片混沌,继续研究这张工笔小画般的脸,想弄明白点什么,就像有种东西正在心底悄悄萌牙,长出嫩叶。女人的脸色已恢复白暂,五官线条生动,细腻柔美,眉似积雪拥住的树,唇若冰窟中吹出的风,潋潋滟滟,凉意泌出。呼吸微微,竟是透明的,生出难以言喻的感觉。宁愿的一颗心直坠清凉,眼神恍惚。
所谓工笔,画法严谨,用笔工整,敷色层层渲染,细节直取内心深处。昔五代画家黄筌写花卉翎毛因工细逼真,呼之欲出,而被苍鹰视为真物而袭之。宁愿一阵眩晕,目光瞟向窗外,爬山虎的叶子哗啦啦地漾起一片绿意。
起风了?
风像头野马,毛发金黄,暴虐地闯来,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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