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第4/4页)

。学生们都赤着脚,沾了水,于是拍出响声,好像是一队鼓掌而行的队伍。大家都很高兴,说王福真傻,一致要做证明,不让他把老师的字典骗了去。

走了近一个钟头,到了三队。大约队上的人已经出工,见不到什么人,冷冷清清。我远远看到进山沟的口上立着一个紧短衣裤的孩子,想必是王福无疑。那孩子望见我们,慢慢地弯下腰,抬起一根长竹,放在肩上,一晃一晃地过来。我看清确是王福,正要喊,却见王福将肩一斜,长竹落在地下,我这才发现路旁草里已有几十根长竹,都杯口粗细。大家走近了,问: “王福,给家里扛料吗?”王福笑嘻嘻地看着我,说: “我赢了。”我说: “还没开始呢,怎么你就赢了?”王福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头发湿湿地贴在头皮上,衣裤无一处于,也都湿湿地贴在身上,颜色很深。王福说: “走,我带你们进沟,大家做个见证。”大家互相望望,奇怪起来。我一下紧张了,四面望望,迟疑着与学生们一路进去。

山中湿气漫延开,渐渐升高成为云雾。太阳白白地现出一个圆圈,在雾中走着。林中的露水在叶上聚合,滴落下来,星星点点,多了,如在下雨。忽然,只见一面山坡上散乱地倒着百多棵长竹,一个人在用刀清理枝杈,手起刀落。声音在山谷中钝钝地响来响去。大家走近了,慢慢站住。那人停下刀,回转身,极凶恶的一张脸,目光扫过来。

我立刻认出了,那人是王七桶。王七桶极慢地露出笑容,抹一抹脸,一脸的肉顺起来。我走上前去说: “老王,搞什么名堂?”王七桶怪声笑着,向我点头,又指指坡上的长竹,打了一圈的手势,伸一伸拇指。王福走到前面,笑眯眯地说: “我和我爹,昨天晚上八点开始上山砍料,砍够了二百三十棵,抬出去几十棵,就去写作文,半夜以前写好,现在在家里放着,有知青作证。”王福看一看班长,说: “你做公证吧。字典,”王福忽然羞涩起来,声音低下去,有些颤, “我赢了。”

我呆了,看看王福,看看王七桶。王七桶停了怪笑,仍旧去砍枝杈。学生们看着百多根长竹,又看看我。我说: “好。王福。”却心里明白过来,不知怎么对王福表示。

王福看着班长。班长望望我,慢慢从挎包里取出一个纸包,走过去,递到王福手上。王福看看我,我叹了一口气,说: “王福,这字典是我送你的,不是你赢的。”王福急了;说: “我把作文拿来。”我说: “不消了。我们说好是你昨天写今天的劳动,你虽然作文是昨天写的,但劳动也是昨天的。记录一件事,永远在事后,这个道理是扳不动的。你是极认真的孩子,并且为班上做了这么多事,我就把字典送给你吧。”学生们都不说话,王福慢慢把纸包打开,字典露出来,方方的一块。忽然王福极快地将纸包包好,一下塞到班长手里,抬眼望我,说: “我输了。我不要。我要——我要把字典抄下来。每天抄,五万字,一天抄一百,五百天。我们抄书,抄了八年呢。”

我想了很久,说: “抄吧。”

5。

自此,每日放了学,王福便在屋中抄字典。我每每点一支烟在旁边望他抄。有时怀疑起来,是不是我害了学生?书究竟可以这样教吗?学也究竟可以这样学吗?初时将教书看得严重,现在又将学习搞得如此呆板,我于教书,到底要负怎样的责任?但看看王福抄得日渐其多,便想,还是要教认真,要教诚实,心下于是安静下来,只是替王福苦。

忽一日,分场来了放映队。电影在山里极其稀罕,常要年把才得瞻仰一次。放映队来,自然便是山里的节日。一整天学生们都在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