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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进的队伍,像蝗虫一样,吃尽了路边田野上所有能吃的东西。榆树皮是可以吃的,于是所有的榆树皮都被扒光,榆树白花花地栽在地上,十分怕人。榆树叶也是可以吃的,采光它。桑树皮是可以吃的,扒它。桑树叶也是可以吃的,采它。田里的那些地地菜,坟堆上的雪蒿,这些东西也都被采光了。
饥饿大军越走越近了,头前走的几拨人已经越过高村的街道,快走到老崖跟前了。在这八口大铁锅旁站的人,这时才明白,这舍饭是为这些饥民准备的呀!
而天空那一团上下翻飞的乌云,也同时到达了高村。聒噪声更大了,震耳欲聋。原来这不是乌云,是成千上万只黑乌鸦和花喜鹊。它们所以紧紧不舍地追赶着这饥饿大军,是为了收拾大军行走中那倒毙在路途上的尸体。它们已经尝到了甜头,同时它们觉得,随着队伍继续向前走,它们去吃死尸的机会会更多。
在大锅前焦急地等待着的爷爷,支棱起耳朵,细细地听了听乌鸦的叫声,突然说:“这舍饭是给谁预备的,那些过路客是谁?我现在是知道了,他们来自豫东一个叫花园口的地方,那地方去年五黄六月间,黄河决了堤!”
“何以见得呢?”隔壁那口大锅旁的男人问。
“你听听那乌鸦的叫声,那是河南的乌鸦,不是咱陕西的。陕西的乌鸦,叫起来像唱秦腔一样,直通通地,可着嗓子吼。河南的乌鸦,叫起来像豫剧的花腔,一声高来一声低,一声粗来一声细,一声长来一声短。”爷爷回答说。
爷爷又补充说:“看来这些乌鸦,是跟着逃荒的人,跨过黄河来的!”第七章大舍锅
第七章 大舍锅(1)
逃难的人在老崖上一露头,便看见了这白茫茫十里渭河滩,看见了那像一头巨蟒一样弯弯曲曲波光粼粼的渭河,看到了二道崖上那八口正在咕嘟咕嘟滚着的大铁锅。
“吃舍饭!”人群骚动起来。饥饿的人们喊着,连滚带爬,从老崖上冲下来,将这八口大锅围定。
那几个穿中山装的人,据说是国民党行政院的赈灾专员。只见他们用手挥一挥,用南方口音喊一喊,喝令人们排队。但是,人群像一群没王的蜂一样拥上来,哪听他们的。没奈何,专员指着旁边荷枪的士兵说:“你们倒清闲,站在一旁看笑话,你手里那东西是枪,还是烧火棍?”
士兵们得令,把枪举向天空,叫个“一二三,放”,于是,一排齐射。只见天空那黑压压的鸦群,有几只被射中了,掉下来,落进了河里,又迅速地被河水冲走了。
老百姓什么都不怕,就怕枪。一听枪声,所有的人都安定了下来,驯服了下来。人们现在开始排队,专员指挥着,让每个大铁锅跟前排一队人,一人只给舀一瓢玉米粥,吃完玉米粥,上船过河。
爷爷兴致很高。那天大约是他过继到高村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人一开心,话也多起来。原来,他竟是一个乡村哲学家。
爷爷将一瓢金黄色的苞谷粥,高高扬起,金瀑布一般地泼下,盛满伸向他的每一个大碗。他说,这东西在我们这一处地面,叫苞谷,苞谷糁子熬成的粥叫苞谷粥。这苞谷是从西域来的,大宋年间西域回族人带过来的。它是咱老百姓的口粮,既高产又耐旱。大宋初年,中国的人口只有五千万,到了结束时,二三百年光景,人口已经一亿五千万了,啥原因,就是这苞谷粥养的呀!
说了上面这些古话,下来,爷爷动口问,问这一拨人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他说:“客官,过路客,行路人,乡党,你们这是从哪里来的呀?你们又到哪里去呀?高家渡这个荒凉偏僻的渡口,大约自有了码头以来,那渡过的人群加起来,也没有今天渡河的人多呀!”
爷爷又说:“莫不是蒋介石为阻挡小日本,派飞机朝花园口那地方扔了些大炸弹,炸开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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