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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農沒說,肇事之後,他尿濕了褲子,並且委屈地跪在地上拍著我丈夫的胸脯哭嚎著說,我這破摩托跟個瘸腿老驢一樣,你難道是豆腐做的?老天啊!
這是一位下了夜班的印染廠的工人、一個目擊者對我講的。所以第一個哭我丈夫的並不是我,而是&ldo;瘸腿老驢&rdo;的主人。
我去看這個菜農,其實只是想知道我丈夫在最後一刻是怎樣的情形。他是在瞬間就停止了呼吸,還是呻吟了一會兒?如果他不是立刻就死了的,彌留之際他說了什麼沒有?
當我這樣問那個菜農的時候,他喋喋不休地跟我講的卻是小酒館的茶水、燒酒、沒讓他尋成方便的那對擁吻的男女、紅綠燈以及那輛破摩托。這些全成了他抱怨的對象。他責備自己不是個花心男人,如果乘著酒興找個便宜女人,去小旅館的地下室開個房間,就會躲過災難了。他告訴我,自從出事後,他一看到紅色,眼睛就疼,就跟一頭被激怒的公牛一樣,老想撞上去。
我那天穿著黑色的喪服,所以他看待我的目光是平靜的。他告訴我,他奔向我丈夫時,他還能哼哼幾聲,等到急救車來了,他一聲都不能哼了。
他其實沒遭罪就上天享福去了,菜農說,哪像我,被圈在這樣一個鬼地方!
我看你還年輕,模樣又不差,再找一個算了!這是我離開看守所時,菜農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他那口吻很像一個農民在牲口交易市場選母馬,看中了一匹牙口好的,可這匹被人給提前預定了,他就奔向另一匹牙口也不錯的馬,叫著,它也行啊!
可我不是母馬。
我從來不叫丈夫的名字,我就叫他魔術師,他可不就是魔術師麼!十幾年前,我還在一所小學教語文,有一年六一兒童節,我帶著孩子們去劇場看演出。第一個出場的就是魔術師,他又高又瘦,穿一套黑色燕尾服,戴著寬檐的上翹的黑禮帽,白手套,拄一根金色的拐杖,在大家的笑聲中上場了。他一登台,就博得一陣掌聲,他鞠了一個躬,拐杖突然掉在地上,等到他撿起它時,金色的拐杖已經成了翠綠色的了,他詫異地舉著它左看右看時,拐杖又一次&ldo;失手&rdo;落在地上,等他又一次撿起時,它變為紅色的了。讓人覺得舞台是個大染缸,什麼東西落在上面,都會改變顏色。誰都明白魔術師手中的物件暗藏機關,但是身臨其境時,你只覺得那根手杖真的是根魔杖,蘊藏著無限風雲。
我大約就是在那一時刻愛上魔術師的,能讓孩子們綻開笑容的身影,在我眼中就是奇蹟。
奇蹟是七年前降臨的。
由於我寫的幾篇關於兒童心理學方面的論文在國家級學刊上發表了,市婦女兒童研究所把我調過去,當助理研究員。剛去的時候我雄心勃勃地以為自己會幹一番大事業,可是研究所的氣氛很快讓我產生了厭倦情緒。這個單位一共二十個人,只有四名男的。太多的做學問的女人聚集在一起絕不是什麼好事情,大家互相客氣又互相防範,那裡雖然沒有爭吵,可也沒有笑聲,讓人覺得一腳踩進了陰冷陳腐的墓穴。由於經費短缺,所有的課題研究幾乎很難開展和深入,我開始後悔離開了學校,我懷念孩子們那一張張葵花似的笑臉。研究所訂閱了市晨報和晚報,報紙一來,人們就像一群飢餓的狗望見了骨頭,爭相傳閱。我就是在瀏覽晚報的文體新聞時,看到一篇關於魔術師的訪問,知道他的生活發生了變故的。原來他妻子一年前病故了,他和妻子感情深厚,整整一年,他沒有參加任何演出。現在,他準備重返舞台了。我還記得在採訪結束時,魔術師對記者所講的那句話:生活不能沒有魔術。
我開始留意魔術師的演出,無論是在大劇院還是小劇場的演出,我都場場不落。我樂此不疲地看他怎樣從拳頭中抽出一方手帕,而這手帕倏忽間就變為一隻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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