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 (第1/5页)

“等一等,我父亲不是知识分子。”

“怎么会?!”

“事实就这样。他在十六岁之前一个字也不识。”

他受了挫折,愣着,两眼一片空白。脑子里是更大的空白。

“不管怎么说,对十六岁一个少年来说,你要他挑,他一定挑马克思主义。你说呢?”

“可能吧。”十六岁的父亲不知道马克思是谁。不过我懒得跟你讲清楚。

“三四十年代的美国,大多数知识分子都同情共产主义。好莱坞的艺术家,不同情共产主义就是缺乏人性,缺乏人的根本良知、缺乏艺术独创性。中国的三十年代,你父亲至少是同情共产主义的。对吧?”

“嗯。”是共产主义同情我父亲。不过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我看一眼手表:还有三十分钟到五点。不知他是不是个按时上下班的人。

他看见我看表,脸上出现“别为我操心”的温和表情。

“没关系,我不急着下班。”他说。他倒慷慨。“我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交谈。我曾经学过两个月的中文。我的中文老师三十年前从台湾来。他对中国内地的认识比较书本化。”他也意识到自己的上下文有点乱,言归正传地说:“我肯定你父亲是个浪漫的人。他浪漫吗?”他见我犹豫地点点头,劲头又大起来:“也许中文里浪漫的定义和英文不完全一样——别去管它。关键是,你父亲在十六岁这样蒙昧的年纪,很难把共产主义和人道主义区别开来。”

“那您是怎么区别的?”

“区别什么?”

“您刚才说,我父亲的问题,是把共产主义和人道主义弄混了……”

“你看,我就知道他把它们弄混了。”他的得意在大脸蛋上发着红光。“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正如美国那些跟你父亲同代的知识分子,把共产主义和人道主义混得一塌糊涂!……”

“等等,我不记得我是否对你说过,我父亲是知识分子……”

“你听我说,信仰共产主义的人,在美国大多数是知识分子”

“不过我父亲不是……”

“能让我把句子结束吗?”

“对不起……”

“没关系。”他定了定神,说,“要不你先说?”

“您先请。”

“还是你请。”

“是您在审讯我呀。”

“不不不,别叫它审讯,就是一般性的了解情况。咱们彼此了解嘛。来来来,你先请。”

我又一次看看表。这人要是那种披星戴月的工作狂,我又得搭出去一小时工钱。

“我的父亲十六岁参加了八路军。不久国、共就合作了,把共产党领导的武装队伍统一整编,为了抗日救国。抗日战争爆发后,中国不是以信仰划分敌、我。因此,我父亲参加共产党的队伍,不是因为他已接受了共产主义教育。我的英文,您还凑合能听懂吧?”

“不凑合,不凑合。”

“后来我父亲学了文化。在全中国解放的时候,他已经有高中毕业文化水平。”

“高中毕业当部长,我料定你父亲一定是个很精彩的人!”

“谢谢您。”

“哪里。”

“那个时候新的政权很缺人才,我父亲又去夜校读大学课程。两年后他调任到另一个省份,大学只好搁下了。”

“很可惜。不过不管怎么样,你父亲都是个精彩的人。十六岁能做那样大的选择——我儿子十九岁了,连大学主修都选择不了!而且从你身上,我完全可以推断你有个多么精彩的父亲。”

“谢谢。”

精彩的是我母亲。一个乡绅小妾的女儿,挎一个小包袱,里面有十块大洋和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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