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 (第3/5页)

;他们无非是赶路回家,躺在长沙发上看电视或打瞌睡,吃低脂土豆片或无糖冰果冻。他的车猫在那里,终于瞅准一个空档。里昂一踏油门,就潜人了车流。

开了五分钟,里昂转过脸问道:你想去哪里?

我想他两年前就这样温和地迁就王阿花。我说:我不知道,我以为你有地方可去。

你本来打算今晚做什么?他又问。

你呢?

我?他微笑起来:我没有计划赴宴。我怎么知道会有人请我吃晚饭。

我的计划也打乱了。因为我原先也不知道我会请你吃晚饭。

没关系。

什么?我的头离开了车座枕垫。

你是不是很怕失业?他眼睛用力盯着路口的红绿灯。他连盯红绿灯也会这样专注。里昂如果没有这样独特的专注表情或许是个相貌平平的人。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失业了?

他把车驶过路口,这期间他一直紧抓着我的注意力。

我当然知道。他说,我过去常常失业。我做过起码二十家餐馆。一看就知道你给炒了鱿鱼。我是过来人,所以要你知道没什么可怕的。

车里暖气充足,我又把脑袋靠回去。

我来的时候路上就想,你一定给炒了鱿鱼。一听你电话上的口气就知道了。有什么可报复的?

什么报复?我不懂他干嘛用这字眼。但似乎这字眼用得颇恰当,准确戳在某个痛处。

别发愁,这种工作一天可以找十个。这种糟蹋生命的工作。它也叫工作?它只能算个糊口的事由。里昂不紧不慢地说。

车渐渐加速,但能感到它上气不接下气。开了十分钟,里昂把它停在湖滨大道边上。他跳下车,绕到车后,从后排座里拎出一个塑料油桶。他掀开车前盖,车和他一块呼出白色雾气。我钻出车门,问他用不用我帮忙。他告诉我谁也帮不上忙,车太老了,开动一会儿,就得给它添些机油。剧烈的寒冷冻得人眼珠也胀痛起来。我凑着凛冽的路灯光去看里昂,发现他独个在笑,仔细一看,那并不是笑容,是吃力地顶住寒冷而龇牙咧嘴。西伯利亚的坚韧生命雪猢和狼,都会生发这种类似笑容的龇牙咧嘴。大路上一群群车低啸着奔过,奔往某处去捕食。里昂的话我基本听不见。我大喊着问他:你刚才说了什么?

他大声地重复:我说我一般不用车上的暖气,一用它更是毛病百出;不然这辆车一般不闹什么别扭。

我出声地笑起来,想向他揭露一个事实——这哪里还是什么车?早就是一堆废铁了。但我又想到自己连一堆废铁也没有。

里昂回头看看我,也笑起来。他明白我笑什么。在这样的酷寒里最好保持麻木的面部表情,因为笑是疼痛的,笑把被寒冷冻固的表情硬撕扯开来。

他大声说:你回到车里去吧。

我说:到车里做什么?

他又说:你是不是笑我开一堆废铁不容易?

我说:是不是不容易?

他说:有一次早晨起来,发现车没了。后来在废车处理场找到了它。我现在把它停在我公寓附近,每天晚上都得在后车窗上打出个招牌,上面写:这并不是废铁。

我说:你编笑话!

他让我替他扶着用硬纸壳卷成的漏斗,他朝里细细地灌机油。他不解释他究竟编没编笑话。表情又变得极端专注。

他说:不过我宁愿开废铁。

我等了一会儿;发现他没有意愿解释他为什么有如此坚定的“宁愿”。完整的句子该是:我宁愿驾驶废铁,也不愿做理查·福茨那种中产阶级的中坚分子;或者,也不愿去干你原先那份糊口事由。他光荣受穷,穷得自豪、穷得高贵,穷出了这样雅致清秀的风度。整个物质阶级在温暖舒适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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