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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捏小泥人儿。每逢下了班无事可做的时候,她就会待在自己的屋里捏泥人儿。不过,最初开始捏泥人儿却纯粹是为了练胆量学技术。那时,她刚到殡仪馆工作,尽管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每一次面对死者的面孔,她都还是会心惊胆战,两只手也抖抖索索,连化妆用的粉刷都捏不稳。尤其是面对那些被严重毁了容、破了相的死者,她吓得简直不敢睁开眼睛去细看。那些死者,有的眼珠爆裂,有的舌头外吐,还有的头骨裂成两瓣,脑浆四溢、血水横流。为了把这些“活儿”处理好,她便在家里和了泥巴,一遍一遍地摩挲、摆弄,把泥巴团成脑袋的形状,再捏出眼睛、鼻子和嘴巴,然后把完整的“脑袋”摔碎、碾裂,做成各种各样的“事故现场”,再拿来针线小心地缝合,使泥巴脑袋上的五官尽量恢复原貌。在泥巴上练得多了,再接触死者时,她心里的障碍便慢慢地消除了。做了十来年,她早已不需要再拿泥巴来练手儿和壮胆了,但捏泥人儿的习惯她却保留了下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章 天堂门(8)

现在对她来说,捏泥人儿纯粹成了一种消遣和爱好。她捏出来的小泥人一个个憨态可掬、活泼灵俏,捏好以后,她还要拿笔认真地涂上各种彩釉,那小泥人便鲜活而又灵动了。每当捏着小泥人的时候她就会想,上帝在创造人类和万物时,也是这么做的吧。有一点她想不通的是,同样是一个人,上帝为什么要把她端木玉捏得这般丑陋呢?也许是为了使自己心理平衡吧,她捏出来的每一个泥人也都是丑陋不堪的。有的眯缝眼,有的塌鼻梁,有的大龅牙,有的豁嘴唇,比起她自己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她的居室里,小丑人儿们分布在每一个可能的空间里,她的寂寞便减少了许多。看着他们的时候,她的心里面也安慰了许多。比起那些泥巴丑人儿来,她差不多可以算得上一个大美女了,站在它们中间,她简直比皇后还要尊贵呢。不过,她的泥人儿们虽然丑,却一个个都欢天喜地,看上去乐呵呵的。在殡仪馆工作,每天看到的不是死者的冷脸,就是死者家属的哭丧脸,她的生活中几乎没有笑容,因此,她需要让她的小泥人儿们对她笑脸相迎。

然而,有一个致命的缺憾是:那些泥人儿不管多么精妙和奇巧,都是沉默无语的。深究起来,端木玉整个的生活和世界也都是静默无语的。“老公”只能在电脑上用无声的文字跟她交流;她服务的对象,那些男男女女的死者,就更不用说了。有时候,她会发疯般地想要跟人说说话。就那么面对面热呵呵地用嘴巴而不是用手指来说说话,随便说什么都行。可是,这个简单的要求对于她来说却是难以企及的奢望,她竟是连一个可以说说话的活人都找不到呢。

熟人们包括亲哥嫂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那个做纸扎的男人是个哑巴,同事们都各怀心事,很少交流,父母见到她不是唉声叹气,就是抹眼泪,谁能跟她平心静气地说说话呢?但是,那种想要说话的欲望和冲动却抑制不住,如同一棵生了根发了芽的树,见风就长、如影随形。●5

端木玉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似乎钻进去了一个魔鬼,要么就是野兽。大部分的情况下,那只野兽处于蛰伏状态,如同冬眠的蛇。每过一段时间,那条蛇就会周期性地发作起来,上蹿下跳、兴妖作怪,折磨得她寝食不安、焦灼难耐。到了这样的时候,她就特别想要和一个人说说话,于是,便只好不顾一切地去找人说话。不过,她不能以端木玉的身份说话。只有掩盖住自己的真实身份,变成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才能暂时地取得开口说话的资格和权利。这时,她的生活便不可避免地进入了第三个时段。在这一时段里,她叫做“月亮鹦鹉”。“子夜丁香”也好、“月亮鹦鹉”也罢,都与黑夜有关。端木玉觉得,她的生活里没有阳光,属于完全的阴性,因此,连名字也未能幸免暗夜阴影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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