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分 (第4/4页)

“月亮鹦鹉”,这名字听起来俗气而又直白,甚至滑稽可笑,但是她喜欢。在潜意识里,端木玉确实渴望自己是一只美丽的鹦鹉呢。而且,如果做一只鸟的话,每天就可以站在枝头上自由而又欢快地临风而歌,再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忧愁和烦闷了。不过,她终究不是一只鸟,因而必须找到跟她同类的某一个“人”来说话。

大约一个月有一次,是她专门用来跟“人”说话的时候。这里之所以特别强调,有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指:这个跟她说话的人必须是“活”的;第二层意思是说:这个“活人”必须面对面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能够看得见、摸得着,不是通过电话的脉冲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也不是隔着电脑的显示屏,用一块块砖头样的方块字来说话。她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潜藏着一条河道,过一段时间如果不找个人说说话,那河道就会被泥沙堵塞,连呼吸都十分艰难,仿佛随时都可能窒息一般。找个人说说话,那滞塞的河道才会被疏通,新鲜的精神之氧也才能进入她的灵魂,使她能够继续撑持着活下去。

第五章 天堂门(9)

在他们这个城市里,有一家叫做“梧桐雨”的酒吧,这里是女人们的乐园,来这里消费的通常不是富婆就是“大姐大”,端木玉和两者都不搭界,不过,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需要购买大量的名牌服装和高档化妆品,因此偶尔来这里犒劳自己一次的钞票她还拿得出。

然而,第一次到梧桐雨却纯粹是个误会,这要从端木玉的另一个嗜好说起。端木玉有两个嗜好,第一个是捏泥人,第二个是玩手机号码。在她看来,手机号码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这整个世界都被号码控制住了,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数码代号,十一个小蝌蚪一样的*数字排列组合在一起,就能对应一个活生生的人。可能是整天与死人打交道的缘故吧,她总是渴望和活人的交流。于是就像变戏法一样,她任意地在纸上写出一个十一位的号码,然后拨出去,就会接通某一个人的手机了。这个游戏她已经玩了相当一段时间了,她的手头有好几个手机卡,联通和移动的都有,购买到这些手机卡很容易,不需要报出真名实姓,也无须出示身份证,在街头小店里五十块钱就能买到一个。她今天使用这个号,明天又使用那个号,轮番出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像精灵一样神出鬼没。这么费尽心机,也不过是想要偶尔地跟某一个大活人说上几句话而已。

在她用手机任意地胡乱拨号时,通常都是她感到最难过、最无助也是最脆弱和绝望的时刻。比如,一个很帅的小伙子死掉了,恰恰轮到她替死者化妆;又比如,一个特别可爱的孩子死掉了,她亲眼看着孩子被推进焚尸炉里烧掉。或者比如,她在街上看到了别人结婚的喜车,又或是一个优雅的少妇抱着个肥嘟嘟的婴儿在散步,要么是一对恋人搂抱在一起忘情地亲吻,一对夫妻拎着购物袋逛超市,这些每天都会发生的普普通通的事情,都会让她突然心血来潮般地难过和绝望起来,如同突然沉溺到了幽暗无底的深潭或泥沼里一般。每当这个时刻,她就必须找到一个人来说说话,就像抓住一根稻草把自己搭救出潭底一样。于是,她便信手拨出十一位数字。偶尔也会拨空,不过,大部分情况下,那拨出去的号码总能对应住一个人,于是,一段简短的对话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请问哪位?

她答:你肯定不认识。

那你打电话干吗?

不干吗,就是想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