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障(8)
20世纪五十年代宁城纺织业兴起,丝厂棉麻厂针织厂三足鼎立,是宁城产业的排头兵,宁城人最津津乐道的三只铁饭碗。九十年代以后,几大厂子效益逐年下滑,从巅峰转入下坡路,加上三角债务纠缠,境况大不如前。
丝厂职工的感受尤为真切。早年购置生活用品或结婚三大件,职工们首选市百货公司,买的是响当当的国产名牌,质量过硬,经久耐用。如今百货公司翻修,变成百货大楼,价格也水涨船高,令职工们望尘莫及。一点工资花起来缩手缩脚,他们只能去照顾小摊生意,买些次等的便宜货。
以往逢年过节,人人兜里揣着手里提着满载而归。职工们一度笑称,除了女人,厂子什么都发。现在眼巴巴地盼元旦盼春节,盼到手的东西越来越少,聊等于无。
翻开报纸,打开电视,针砭国企的报道一茬接一茬,如地里割不完的韭菜,往日标兵沦为今日诟病。“兼并破产下岗”新鲜词汇不断冒出来,丝厂职工再也不能高枕无忧。传言四起,人心惶惶。
不过,千年来偏安一隅,天高皇帝远的历史经验,又让他们心存侥幸,总不相信飓风会从山外吹进来。职工们强颜欢笑,耐着性子安慰别人,也从别人那里得到一点安慰。
春节期间,“紫气东来莺歌燕舞”之类充满浪漫情怀的传统对联,大批退出历史舞台,“招财进宝”大量涌现在宿舍门户上。祈愿归祈愿,财宝未进门,必须节衣缩食地过。团年饭的名单精简到三五至亲,做菜要精致,用量要节制。有钱过有钱的生活,没钱作没钱的打算,过日子还是得倚赖祖上传下的至理名言。
明荣夫妇为丝厂效力三十年,勤勤恳恳,安分守纪,以为日子就这么四平八稳过到老了,衣食无忧之余,原本还有点庸碌一生的小小遗憾。眼瞅着厂子一天比一天不景气,夫妻俩骤然惊觉,人到中年,安稳比什么都重要。
明荣每天中午二两酒,晚上二两酒,独酌慢饮,想到在厂子无所事事就唉声叹气。张茉芬拿着一块抹布到处擦,仿佛屋子里布满灰尘,擦也擦不尽。
明夷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房客,没有人过问她的学习,毕业后的打算。旅馆提供吃住,尚有利可图。她的父母做的是赔本生意,苦闷地背着一个包袱,不做半点指望。
阳台上的*长期缺乏照料,本是盛放季节,枯的枯,败的败,仅剩一枝勉力支撑。细长的茎,叶片瘦小,开出一朵苍白的花。一个屋子划分成三个世界,各不关联,不通有无。三个全封闭的世界。
杨希华在丝厂宿舍外守株待兔,等了五天,总算见到明夷。丝厂的败落她有耳闻,现今生活消费普涨,明荣夫妇靠一点死工资,既要对付家庭开支,又要供明夷上学,肯定捉襟见肘。这给了她一个见面的理由。她知道她是不受欢迎的人,因此尽量避免跟明荣夫妇碰面,想单独跟明夷谈。
明夷看一眼递来的存折,又看了看她的生母,驼灰色短呢大衣,黑色羊绒裙。亲人离世的伤痛随年月愈合,她的生母不再凄惶,肤色白皙,面如满月,一个雍容的女人。出手也同样的大方,一万元,她的父母一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这笔钱。
“你丈夫去世,家中有老有小,还是自己留着好了。”明夷的话听似关切,又异常疏远。
杨希华勉强笑了笑,说:“回宁城前,我和你爸在南方做了几年生意,有些积蓄。如今在宁城开服装店,收入还不错。倒是你养父母的单位不容乐观,听说工资都快发不出了。他们养大你不容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当年他们将弃婴点选在丝厂宿舍,大概也经过考量,丝厂是老牌国企,收入稳定,福利好。小孩被这里的人家收养,温饱起码不成问题。他们悄悄丢下她,附带一张纸条,她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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